第87章 無腦

  容茵到底也沒有在享國公府待多久,因為臨近過年,容文齋下令棺醇在府中停靈二十一天,先將享國公發送到了城外的家廟裏去了,後麵的日子隻容文齋親自在家廟裏守靈,並僧眾每日裏念經超度,讓享國公的魂靈早登極樂。


  出殯這日,天色陰沉似乎也跟著容茵一起哀傷,整個天幕如同一篷厚厚的青紗,悲痛裹在裏麵,終於在棺木起靈的時候,送殯的人從享國公府浩浩蕩蕩地出發,壓地銀山一般緩緩移動,漫天撒開的紙錢,宛如紛紛揚揚的雪花,在風中打著旋兒地飛舞。


  皇上看著天色擔心下雪,天寒地凍地,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受不受得住,有心下旨讓皇後送出府門便回宮,隻是再三再四地思量,這道旨意還是沒有下出去,隻吩咐跟著的人好生照看著。


  雪倒是沒有下下來,後來風起大了,天空的陰雲跟著消散,天氣卻越發地幹冷,狂風一路幹嚎著從西北裹殺過來,吹得人臉生疼。


  送殯的隊伍頂著風走得更加艱難,到達城外家廟的時候,已然是申時末了,等安頓好亡靈,送殯的賓客便一起一起地回城。


  皇上雖下了旨,要皇後發送完畢即刻回宮,可容茵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想著即便回了城宮門也下鑰了,不如在家廟裏最後陪伴祖父一晚,明日再回宮。


  最後隻剩下享國公的子侄親眷們住在了家廟,等做完最後一場法事,外麵的天色已經黑透了,家廟孤處野外,屋子裏昏黃的燈光,在整個黑洞洞的天幕裏,零星地掙紮出方寸的微光,顯得羸弱不堪。


  此時,容文齋將家人全聚在了偏殿裏,大家都及其疲累,一時無人說話,隻聽得窗牖間的風,哨一樣鬧心。


  容家三爺容文亭這些天一直膽戰心驚,怕大哥容文齋知道老爺子去世的原因找自己麻煩,所以,這些天一直縮頭縮腦地跟在隊伍裏,盡量不讓人注意到自己。


  眼下,就這幾個家族的人,容文亭知道自己再也躲不過,偷偷抬眼看看大哥容文齋,見其臉色冷肅,心裏更加的忐忑,想著若問起來自己該如何作答。


  “老三,”大爺容文齋終於開口,“這幾天忙,我也沒有顧得上問,老爺子發病的時候,聽說隻有你在場,你跟我具體說說是什麽情況?”


  容茵這才意識到祖父去得突然,她抬頭也盯著三爺容文亭看,等著他回話。


  容文亭看看大哥,複又看看皇後娘娘,不知道自己說實話,皇後會不會怪罪自己,於是喏喏地說不出個話來。


  其實,大體的情況容文齋已經從管家陸慶那裏知道得差不多了,他隻是想聽聽三弟如何說。


  “老三,今日趁著老爺子還沒有走遠,大哥就想聽聽你如何說?”


  容文亭心中暗忖,知道這事躲不過,便心下一橫,說便說,也沒什麽!

  “大哥,伯父仙去,我有責任。”容文亭說話間便跪在了容文齋的跟前,容家二房的人一看,也跟著跪了下來。


  容文亭便將家族海上生意失敗,二爺容文軒葬身大海,二老爺容盛帛癱倒在床諸事一一道來,說到最後涕淚橫流。


  “當年,娘娘嫁給今上,伯父將容家的一大攤子事都撂給我父親,是我父親帶著我們二房沒日沒夜地經營,才得以讓整個家族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娘娘失寵,我父親也是未雨綢繆,想著利用海上生意多賺一些,也好有足夠的資本替娘娘拉攏些朝中的勢力,不想卻是如此慘淡收場……”


  容文亭哭著看了看皇後,眼睛裏流露出的不是悲傷,卻是譴責。


  陸老管家聽著氣得胡子亂跳,“三爺說話得摸著良心,國公爺什麽樣風浪沒經曆過?何嚐將錢財看在眼裏?你分明是將娘娘的事情告訴國公爺,國公爺最是疼愛娘娘,哪裏能聽得這些?當場便吐血昏迷。我就想問問三爺,你說這些事情,是存著什麽心?”


  “老管家嚴重了,我也是無意說起來的,伯父追根究底,我也是看瞞不住了,這才說了。”


  “三弟好一個‘無意’,您知道咱們闔府用了多大的心力才得以瞞住國公爺嗎?”容母說著嗚嗚地哭起來,也不及拿帕子,便隻用袖口捂住眼睛,將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和心力交瘁都通通哭出來。


  容文齋默默地撫了撫容母的背,無聲地安慰著。


  “我哪裏知道這事瞞著伯父?再說,我說得丁點無錯,茵兒失寵是事實,這是一切發生的根本。”


  這話說得有些欺負人了,這是將生意的失敗,國公爺的去世的責任都推給了一個深宮的女人。


  容茵這時候才知道,祖父是因自己而去的,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她隻覺得幹澀地生疼,一顆心縮成了一個幹癟的棗核,已經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朕卻不知道,朕後宮裏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商戶在這裏大放厥詞!來人,將人拉出去打死為止!”


  皇上說著自外麵進來,一身玄色的鬥篷裹著勁瘦的身軀,給人無形的壓迫感;臉上怒容不顯,眼裏的冰寒卻直逼屋子裏的每一個人。


  話音落了,身後的侍衛便要來拿人。


  屋子裏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容文齋忙磕頭請罪,“請皇上恕罪,臣弟愚魯,口不擇言,請皇上念著家父英靈未遠,饒恕臣弟死罪!”


  容文亭已經嚇得幾乎失禁,已然說不出話,隻不停砰砰磕頭,如同安了機簧的偶人。


  皇上看了容茵一眼,才輕輕抬了抬手,侍衛們呼啦啦退出去了,容文亭便如抽了筋的,軟在了地上,家裏的人無一敢上前攙扶。


  容文齋這才帶領著眾人再次給皇上磕頭請安,皇上擺手叫了起,隨手脫了鬥篷丟給王寶。


  皇上再次看著容茵,打從自己進來,她便是一副死樣子,一動不動坐在那裏,兩眼呆直,皇上心裏撇撇嘴,無才,無德,如今瘦得皮包骨了,便再加上無貌,自己卻冒著大雪馳馬來接,看來自己也算得上“無腦”了。


  皇上心裏生著自己的氣走過去,一把將人拉起來,“皇後好大的膽子,朕下了旨意,讓皇後回宮,怎麽著是公然抗旨不尊?正好,你們容家闔族都在這裏,要領罪倒是省了辦差的腳程了。”


  這話一出,容府闔族呼啦啦再次跪地請罪,皇上眉頭一皺,掃視一地的煩人精,這還讓不讓朕說話了?他眼下倒是真想開發了這些人!

  “世子爺,皇上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你先領了眾人出去,讓皇上歇會子,這裏有娘娘伺候著就可以了。”


  王寶適時地發揮一個肚子裏蛔蟲的作用,拿話點撥容文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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