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湘妃怨》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皇上直盯著容茵並不說話，眼神裏滿是不高興。
容茵被盯得渾身不舒服，便想了想自己哪裏又惹他不快了，想來想去覺得是自己做了桃花糕讓皇上不喜，她想起以前自己做了桃花糕，皇上恨不能垂涎三尺，能一下吃個三四塊，如今卻成了不喜歡的了。
容茵克製著不讓自己回憶，免得又傷心難過，努力想著眼前的事，“皇上，臣妾聽說坊間傳唱歌謠的孩童被人殺害了，有人認為是臣妾殺人滅口。”
皇上知道此事雖不是皇後所為，然到底禍起於她，皇上一時語氣冷然，“朕想知道皇後有沒有殺人滅口？”
容茵倏然杏眼圓睜，滿眼難以置信，一雙水眸如同寒夜裏星子的輝芒，清冷寒涼。
也不知道皇上什麽時候患上的毛病，一看到皇後這樣的眼神便跟燎了尾巴一樣，再壓不住脾氣，怒嗬到：“皇後這是什麽眼神，覺得全天下都冤枉了你嗎？豈不知‘空穴不來風’，惹了這麽大的亂子還不自知，真以為朕舍不得治你的罪嗎？”
殿外的人聽到皇上的震怒，心裏自然還是害怕，隻是也早已經習慣了，隻等著皇後吵鬧回去。可是，王寶等了又等，殿內卻一直是靜悄悄的，這下王寶反而心裏忐忑起來，反常必有妖，便豎直了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
以往，容茵能跟皇上吵鬧，哪裏是以為皇上舍不得責罰自己，而是覺得生不如死，但憑著一股子豁出去的衝動，早死早超生。
如今，買凶殺人栽贓一旦成功，不單她，乃至整個容家都要毀滅呀，她沒有給容家帶來榮耀，卻要讓容家陷入這樣的困境，她心中萬分愧疚。
容茵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皇上麵前泥首跪地，切切地解釋：“皇上，天地良心，臣妾絕沒有殺人，請皇上相信臣妾。可，臣妾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臣妾而死，此事臣妾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給皇上惹了麻煩，臣妾自知有罪，但憑皇上處置，臣妾絕無二話。”
容茵說完便長久地泥首在地。
皇上看到皇後終於卑微地跪在自己的腳下，心卻突又牽痛了一下，此刻看著卑微請罪的她，他心裏的火氣反而更旺盛了。
皇上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複又回到容茵的麵前，“好，很好，既然皇後自知有罪，自請責罰，那朕便成全你……”
“啟稟皇上，淑妃娘娘來給皇上送參湯，正等在殿外。”
王寶看到淑妃娘娘來，匆匆給淑妃請了安，來不及寒暄幾句便進了殿內回稟，好在及時阻了皇上的處罰。
不過，事後王寶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這麽沉不住氣，要知道當時皇上震怒，自己可是提留著腦袋進去的，萬一皇上遷怒，自己的腦袋便立馬能交待在那兒。皇上要罰便讓他罰好了，左不過就是抄抄經書啥的，還是什麽“直至愧悔”，這明擺著讓皇後鑽空子嘛，自己這是瞎操哪門子心！
這不，皇上聽了王寶的回稟，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恢複了常態，一臉風平浪靜，真是船過水無痕啊。
“皇後也不必這樣，等花少卿查出結果，到那時再論有罪沒罪吧，起吧。”
皇上說完複又淡淡地吩咐王寶，請淑妃進來。
容茵慢慢站起來，跪得久了，起身時身體微晃了一下，皇上伸出手去，卻又生生打住，將自己的手握了，悄悄背到了身後。
淑妃恰巧進來給帝後問安，皇上轉臉麵對這淑妃。
“皇上，眼下天氣漸冷，皇上的屋裏還不曾燒地龍，隻一個火爐怎麽好，臣妾親自熬了參湯，給皇上去去寒，皇上定要賞臣妾臉麵才好。”
王寶心裏哆嗦了一陣，還給皇上補啊，皇上這滿身的火氣，再補補，連老房子都得燒幹淨了。王寶憐憫地看了淑妃一眼，皇上定然是不會用的，這不是自己找罪受？
“淑妃有心了，呈上來吧。”
王寶一臉懵，幾乎聽不懂皇上的話，不過多年伺候的經驗使然，他仍是端穩地拿了銀針試過了，又笑著告訴淑妃娘娘可以了。
淑妃纖纖素手捧了參湯，走到皇上跟前，甜甜地一笑說：“皇上嚐嚐味道怎麽樣？”
皇上端起碗，眼角瞥了一眼旁邊的皇後，隻見其端坐一側，竟然笑看著淑妃，那笑容簡直叫一個和氣，皇上收回視線，一仰頭將整碗參湯倒進了腹中。
“行了，皇後回坤寧宮等消息吧，朕這裏有淑妃服侍就行了。”
“多謝皇上，臣妾告退了。”容茵說完後退了幾步，轉身出了殿門。
這天，皇上一直將淑妃留到了晚膳時分，淑妃自知沒有資格跟皇上用膳，便起身告退，不想皇上不單留其在乾清宮用膳，且在敬事房端上膳牌的時候，直接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從下午陪著說到，到伺候用膳，又到伺候床榻，這榮寵在她看來可謂到天了。
夜裏，淑妃可勁兒地回報皇上，熱情奔放得令皇上幾乎神魂顛倒，半個時辰後，敬事房張總管那聲“皇上，是時候了”直接被皇上丟在了風裏，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歇了。
最終淑妃雖是沒有留在皇上的龍床上睡到天亮，然皇上這次卻是實實在在地給了她。
事後，皇上微有些後悔，不該昏了頭腦，不過好在是淑妃，即便有了孩子也不打緊。皇上想著後宮這些麻煩事一時走了困，便起身出了乾清宮後門，站在交泰殿的丹陛上，抬首望著天上的皎月，心思卻有些恍惚。
忽而，一陣琴聲遙遙地傳來，斷斷續續的，弦弦掩抑聲聲思，皇上側耳靜聽，聲音是從坤寧宮傳來的，這個女人竟然彈得這樣一手琴音，朕竟然從沒有聽過！
湘江湘水碧沈沈，未抵相思一半深，淚滴冰弦斷，夢魂長風散，惟有身相隨，三生常相伴。
一首《湘妃怨》，乃娥皇、女英二妃思念舜帝，以身殉情之曲。皇後深夜彈奏此曲，是在咒朕死嗎？皇上瞪著坤寧宮，嘴角繃得緊緊的。
不，皇後這不是詛咒，這是在緬懷過去，朕身雖不變，卻已物是人非，她思念的是那個離去的朕罷了，皇上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竟是三分笑意七分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