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收拾女人心難
“回皇上,《詩經》乃五經之一,非讀書人不知,如今在坊間傳為童謠,可見背後有人故意施為,此人用心險惡!”花正茂語氣裏帶了些義憤填膺。
“哦?其心為何?”
“臣不敢妄言。”
“大膽!”
皇上一聲嗬斥,花正茂撲通一下跪了下去,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不敢妄言,卻敢妄動,與皇後在桃林私會,陷皇後於這樣的境地!”皇上的聲音越發冷肅。
花正茂立時覺得脊背生寒,激靈靈起了一層粒,慌忙額頭觸地,向皇上請罪:“皇上,臣罪該萬死!然臣有奏,皇上容稟。”
花正茂聽不到皇上的聲音,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兒了,喉嚨裏幹澀難耐,他拚命控製自己一動不動,連發抖都不敢,隻是寂然等待著,如同放在祭台上個羔羊,等待神明的寬恕。
“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頭上終於傳來一個字。
花正茂再次磕頭,慢慢說到:“回皇上,皇後大病,靜養於桃花塢,家中祖母甚是掛念,她老人家年邁體弱,怕親去探望,讓皇後娘娘再次受累,是以,臣才代祖母前去探望。
“那日,臣邀請了三妹妹一同前往,到了桃林,看到皇後娘娘看著一株桃樹凝然不動,臣知道,娘娘與皇上相遇於桃林,顯然那時娘娘在思念皇上。或許是思之切,才憂之深吧,臣能感受到娘娘內心的悲傷。”
花正茂說到這裏,才敢微微抬頭看了看皇上,見皇上臉色稍霽,便接著說,“臣九年前第一次見到娘娘,娘娘還是一個孩子,或許因著對那個孩子的記憶,臣便僭越勸慰了娘娘幾句,言皇上愛重娘娘,一時的冷落也是皇上愛重娘娘的方式,請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不要辜負皇上的情誼。”
是的,花正茂年少愛慕的人就是皇後娘娘,那時她還是容茵,喊自己茂表哥,清脆軟糯的聲音,聽來如同湖中的柔軟的蘆穗兒掃過湖麵,一圈圈的漣漪便微微蕩漾開去,那之後很長時間,這聲音,這漣漪,時常出現在自己的夢裏。
九年後再見皇後娘娘,花正茂對皇後娘娘已經不是年少時的愛慕,取而代之地是一種愛護。
這種愛護是心如明鏡,坦坦蕩蕩的,皇後娘娘之於自己是年少時的一個夢,美好而溫暖,自己不容許這個夢被人打碎了,哪怕是皇上,自己也不能任其打碎她。
原來,皇上深深愛著皇後娘娘,自己沒有置喙的餘地,如今,皇上若是要撒手,便由自己來守護她吧,能護到哪時便哪時,自己的夢,錯失了,就算是彌補自己心裏的一個遺憾吧。
花正茂知道皇上此時正懷疑自己,但是他覺得與其編造謊言,引來不必要的誤會,不如據實以告,再說自己那天的所言所行並無不可告人之處。
花正茂聽不到皇上說話,便又接著說下去:“皇上,因臣之疏忽,讓娘娘蒙羞,臣罪該萬死。然臣覺得說此童謠影射娘娘過於勉強。
“一則,文薑乃魯桓公的夫人,區區諸侯小國的夫人,如何堪比大周中宮?二則,皇上跟魯莊公天壤之別,且帝後琴瑟相諧,以此影射更是無稽之談。
“這童謠不過是有心之人捏造謠言,目的可謂路人皆知,其心可誅;更不可饒恕的是他們竟然不顧忌皇上的感受,實乃大不敬之罪,臣請旨徹查,不單為了臣自己,更為了捍衛皇家的聲譽。”
花正茂說完,複又重重磕下頭去,等待皇上的發落。
皇上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自己明明氣恨皇後行為有失,此時聽了花正茂的一番話,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兒,可他竟然因為一句“思之切”,隱隱升起一絲欣悅,皇上覺得甚為懊惱。
“有花少卿出麵,朕相信此時不久就會水落石出。朕不想再聽到有人傳唱,若查案之時,發現還有傳唱的孩子,一律將其父母拘押起來。”皇上到底咽不下這口氣兒,冷冽地吩咐。
“皇上,臣覺得不妥,所謂謠言止於智者,此謠無非就是引起皇上對皇後的誤會,若是皇上不予理會,不去相信,過一陣子,謠言自然止息了。”
皇上抬起頭來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此事也禍及於他,而他卻能做到不泄私憤,確實有些不簡單;不單如此,借著這話,此子還隱含著對自己的諫言,著實又有些膽大!
皇上準了他的建議,抬手叫了起,令其速速查出幕後黑手。
花正茂謝恩卻行出了禦書房,等出得門來,他的腿才感覺到發軟無力,幾乎邁不動步子,略停了一息,深深呼出一口氣兒,才抬腳快步出了乾清宮。
晚膳後,敬事房總管送上膳牌,請皇上翻牌子,皇上連看都沒有看揮手讓退下了。
皇上晚膳後必練上半個時辰的大字,這半個時辰,不單可以消消食,更重要的是可以靜靜地想想心事。
眼下,皇上正筆走遊龍,心裏也隨著筆鋒的走勢,想著昨晚到今日上午的事情,有怒,有憂,還有喜,真是百般滋味。
皇上的內心從來沒有過這麽的情緒體驗,在他三十多年的歲月中,除卻母妃當年出事的時候,傷心欲絕,幾欲一蹶不振,一直以來便是隱忍,謀劃,登基前為了皇位,登基後位了大周,從未曾為了自己或喜或悲過。
自從有了這個皇後以後,皇上倒是時時地發怒,真是奇特的事情,皇上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兩天鬧了兩場,皇後總算也吃了些苦頭,後晌又哭著跑出了乾清宮,想來此時心裏還難過著,自己不若就去看看她,她看到自己如此顧念於她,定然就心情好起來了。
皇上也沒有想到自己前一刻還恨不得掐死皇後,此時竟然能生出這份憐香惜玉的心情。
皇上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仁君”!筆鋒一收,“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一首《短歌行》便結束了,皇上放下筆,不禁歎了口氣——收拾天下心易,收拾女人心難!
皇上由王寶伺候著洗漱一番,換了一身嶄新的常服。王寶見皇上並不就寢,便出口請示:“皇上,您是要去哪個宮?”
王寶簡直活成了皇上肚子裏蛔蟲,豈能不知道皇上去哪裏?不過是最近觸得黴頭多了,學得精乖了。
不等皇上吩咐,王寶的徒弟進來稟告:“皇上,李婕妤身邊的一個宮女瓊枝吊死了,發現後李婕妤受驚過度,竟然下身流紅,太醫剛剛診斷為小產,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