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是見鬼了
李在珍是上次大選朝鮮國為乞求大周庇佑進獻的王室貴女,進宮便封了婕妤,今年也才十八歲,長得皮膚白皙,臉盤略圓似有嬰兒肥,隻是一雙大大的眼睛,很是靈動,使她整個人變得生動起來。也許是思念母國的原因,雖是充入大周的後宮,然卻整日在後腦盤著一個朝鮮發髻,一根長長的發簪別著,讓她在清麗中便多了異國的風味。
或許便是因著這點子獨特的風味,皇上便點了她吧,皇上這是想要再次雨露均沾嗎?還是仍然在跟娘娘賭氣,若是賭氣,這可賭得夠大發的,皇上若“賭輸了”可有得受了,王寶雜七雜八地想著便到了李婕妤的儲秀宮。
儲秀宮在貴妃的萬安宮之後,正殿還沒有人居住,隻左右偏殿住著李婕妤和大皇子淩禥的生母王淑媛,這兩年多後宮除了皇後大家都無寵,人人沒有便會少了爭鬥和算計,加之李婕妤每日幫著王淑媛照看孩子,關係處得極為不錯。
王寶來宣旨的時候,李婕妤和王淑媛還在津津有味地議論著今早在慈寧宮的事情。
“姐姐,我聽說今早皇上抱著大皇子、二皇子親得不得了,跟前的娘娘們羨慕得眼珠子都掉出來了。依著妹妹說,姐姐隻管撫養好大皇子,福氣還在後麵呢。”李婕妤不無感慨地說,羨慕別人的同時,也為自己沒有這麽好運而失落,為何自己的肚子沒有這麽爭氣呢。
以前皇上一顆心都在皇後身上,對皇子公主並不怎麽看重,大皇子出生,王淑媛也沒有母憑子貴,連個一宮主位的嬪都沒有升上去;身為大皇子的生母,比二皇子和公主的生母都還矮兩級,雖憋屈卻也減少了各宮娘娘們的關注,她們母子也就能平平安安的在儲秀宮裏過日子。
今早皇上這突如其來的一舉,讓王淑媛心中充滿不安。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大皇子若得了皇上的青睞,她害怕以自己的地位保不住大皇子的撫養權,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令她深深不安的是她們母子的性命難保。
王淑媛自打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沒有真正開心過,眼下李婕妤又一次提起,眉眼間便攢了輕愁。
“聖旨到——”
屋子裏的人都愣住了,這功夫會有什麽旨意,不會又有什麽?其實,按常理來說,這功夫已經掌了燈,各宮門已經下了鑰,沒有急事確實不會有旨意了。
但是,今兒這事兒對皇上來說就是急事了。
“請李婕妤接旨——”敬事房總管張傳林拖著的長音再次催促,聲音有些緊澀,他雖是躲過了一劫,然此時心裏還哆嗦著,想著回頭要好好給王總管上上貢,將自己收藏的老本拿出來。
李婕妤聽到自己的名號,忙慌慌張張地被宮人攙扶著出了王淑媛的寢殿,院子中已經等了一溜的敬事房太監,提著羊角宮燈。
李婕妤心中有些緊張,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喉嚨口,自己的殿中已經設好了香案,她定了定心神,端肅地在香案前跪下。
“宣李婕妤今晚侍寢,準走宮,欽此——”
走宮便是妃嬪在侍寢的時候,不需要脫光裹了大氅讓馱宮太監背到龍床上,這可是莫大的臉麵。
李婕妤整個人石化在當場,深深懷疑自己的耳朵,這怎麽可能?
“婕妤,快接旨啊,皇上宣你侍寢呢,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呢。”李婕妤的侍女興奮地催促到。
李婕妤這才醒過神來,忙謝恩接旨,管事姑姑隨即奉上一個大大的荷包,張傳林掂了掂,滿意地笑了笑,“婕妤快些準備吧,您是這宮裏妃嬪的頭一份,顯見得了皇上的青眼,回頭別讓皇上等著急了。”
這話便是在提點了,若皇上等急了,沒準好事變壞事了。
李婕妤沐浴、更衣、梳妝、熏香才一刻鍾,等收拾停當出來,照常後腦發髻插長簪,簪頭一堆紅翠相稱的珠寶,額際發線上垂墜的鏈子也鑲嵌了一顆紅瑪瑙,讓她的容色在清麗中多了幾分貴氣。
李婕妤外麵披了一件月白的披風,看不到裏麵服飾,即便這樣也不由讓等在院子裏的王淑媛眼前一亮,她看著李婕妤緩緩走到跟前,恍惚扯出一個笑臉,“妹妹好顏色,皇上定會喜歡的。”
李婕妤彎腰施了禮,說:“姐姐,我有些害怕。”
“莫怕,皇上召幸後妃,天經地義,再說,今兒是你,明兒便是別人了,有什麽可怕的?”
“婕妤,時辰到了。”敬事房的引路太監催促到。
“去吧,沒事的。”王淑媛握了握她的手,很快放開了。
李婕妤坐上門口的肩輿,晃晃悠悠地從長街被抬往皇上的寢宮,到了偏殿,禦前的宮女給婕妤又檢查收拾了一番,伺候的太監喊了一聲“承旨”。
“進來吧!”寢殿裏傳出威嚴的一聲,李婕妤心裏不免又瑟了瑟,挪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往裏走。
“臣妾叩見皇上。”李婕妤恭敬地跪在地心兒,一顆心到了嗓子眼,好在還能力持聲音平穩。
“起吧!”此時的男聲已然低沉了幾分,少了些冷肅。
李婕妤站起身來,強迫自己微微抬頭,皇上坐在南窗長榻上正看著一本書,一張側影剪裁合度,眉目舒朗,鼻梁端挺,皇上眼下歪著身子斜倚著引枕,她感到很奇怪,本該悠閑的姿態,卻硬讓她品砸出了點狂放。
她正好奇打量皇上,不想皇上恰轉過頭來看她,她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心頭突突急跳起來,一雙小手在前襟下微微汗濕。
此時,皇上看著眼前的李婕妤也愣了一息,她上身是杏黃色鑲領暗紋則高利,配一條寬大的楊妃色長裙,袖口鑲有跟長裙同色的綢緞邊和銀絲滾邊,這些鑲邊上遍灑著著淡黃色繡花,一雙繡花的勾背鞋堪堪露出點點金色的翹尖,這身朝鮮貴女的打扮,此時在皇上的眼裏格外新奇。
眼下皇上並不著急就寢,“你來我大周已近三載,可曾想家?”
“回皇上,臣妾自小便被專門教養,以備充入皇上後宮,所以,在臣妾的心目中,大周是臣妾的歸宿,臣妾一顆心全在皇上身上,並沒有空閑過多思慕家鄉,即便偶有夜夢,也是回到小時刻苦學習,唯恐稍有疏懶,業荒於嬉,以至在皇上麵前失儀失德,惹皇上不快。”
“哦,你都學了些什麽?”皇上的眉毛挑了挑。
“回皇上,臣妾除了學習大周的規矩禮儀,琴棋書畫略都懂點,也讀了幾本書認得幾個字。”
皇上心中撇了撇嘴,倒也沒有什麽奇特之處,這些咱們大周的姑娘豈能比你差?皇上的臉上一時有些倦怠。
“你們本土的東西,你擅長些什麽?”
“臣妾的舞蹈自小練習,雖稱不上擅長,但多少能看一眼。”
“好!今日朕倒要好好瞧一眼。”皇上一時來了興致,“王寶,傳教坊司朝鮮進獻的樂工。”
王寶領命去了,不多久,四個樂工便低著頭魚貫而入,他們拿著弦琴簫鼓進來,腳下卻並無一絲雜亂沉重之聲。
皇上此時仍然歪著榻上,李婕妤仍是站在地心兒裏。
見到樂工們進來,李婕妤便說:“那臣妾便獻醜了。”
李婕妤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穩定了下緊張的情緒,跟樂工們點了點頭,隨著悠揚的音樂一起,李婕妤雙臂柔美劃圓手,柔和而悠長,勾背鞋一點,輕輕抬起一隻腳,身姿柔婉嫋娜,如仙鶴展翅,如柳枝拂水;隨著鼓點的逐漸加快,李婕妤的舞步騰挪跳脫,靜中有動,柔中帶剛的舞步恰似輕靈高雅的白鶴,活潑瀟灑;鼓點越加細密,李婕妤在屋子中盡情旋轉,闊大的緋裙飛起來,連成一片紅色的光暈,一圈圈蕩開去,令人目眩神迷。
突然,鼓點戛然而止,李婕妤的舞步頓然在皇上側前收住,手臂高舉在頭頂緩緩收攏,緩緩蹲福下去,猶如立在岩石上的仙鶴慢慢收攏了翅膀;最後驀然一個擺頭,將自己的白嫩微尖的下巴落在肩膀上,抬眸看向皇上。
含情脈脈的一刹,石化的心也要被融化了,皇上微微亂了呼吸,起身將李婕妤攔腰抱起,走進內室,樂工們彎腰低頭卻行出去。
李婕妤抬起一雙玉臂輕攬上皇上的後頸,皇上竟然一滯,腦子中卻突然閃現皇後泫然欲泣的雙眸,莫名有些心虛,隨即便對自己有些不屑,真是見鬼了,於是甩甩頭,閉眼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