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無力回天
眼瞅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陽光被雲層全部擋住了,他才渾然知覺,一眨眼竟真的到了月底,而周六已經近在眼前。
快了快了,快到了……
他抱著手裏冰冷的杯沿,唇角帶笑,當天中午雲錦又接到了蘇慧的電話,“腫瘤科主任已經給我答複了,關於你朋友的病情……”
雲錦心口一緊,趕緊問:“怎麽說?”
“情況不大好,從片子來看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這種情況理論上已經不建意做手術,而且病人年紀也大了,檢查報告上說體質偏弱,腎髒功能也不大好,所以這邊醫生介意還是保守治療。”
雲錦懸了兩天的心再度被捏緊。
“保守治療,具體怎麽治?”
“方法很多,傳統而言就是放射化療,不過化療期間病人會比較痛苦,療效也是因人而異。”
“所以你那邊的意思也是救不了了?”
蘇慧稍稍緩了一口氣,腫瘤科那邊的意思確實是這樣,就算化療也隻是延長病人的壽命,但他不忍對雲錦直接說。
“周總親自跟專家談過,早期骨癌這幾年在國內的治愈率還是挺高的,但現在發生肺部轉移,情況就有些複雜,不過也不是一竿子打死,可以試試聯合治療法,也就是在化療期間采用中藥輔助,既能控製病情惡化,也能減少化療帶來的副作用和痛苦,不過這些都隻是基於你拿來的病曆和檢查報告得出的結論,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最好跟那邊聯係一下,要是可以的話讓他來趟s市,我讓周總安排醫生重新給他查一遍,之後再對症出具體的治療方案。”蘇慧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也給出了合理的建議。
雲錦自然覺得可行,“好,我會盡快跟那邊聯係的,幫我跟周總說聲謝謝。”
“周總說了,小事,舉手之勞。而且她還說,可以免費為陳達治療。”蘇慧將周以沫的意思轉達給他。
雲錦這幾天已經開始像螞蟻搬家似的一點點往那邊挪東西,昨天挪一車書,今天挪一車衣服,明天再挪一車生活用品,如此大概挪了三四天,基本都已經搬得差不多了,最後隻剩陽台上十幾盆綠植。
這些綠植都是之前蘇慧搬來的,有些是她從家裏直接挪過來,有些是新買的。
雲錦本就不擅長養這些東西,之前雖然擱在陽台,但其實都是蘇慧來打理。蘇慧喜歡伺候花花草草,而且手藝確實還不錯,經她手養的綠植都長得特別蔥鬱,為此雲錦之前還特意從網上訂了個花架。
架子上的綠植卻蔫兒了好幾盆,大致因為蘇慧好久沒來伺候了,雲錦又疏於打理,於是之前一片蔥鬱的小森林如今明顯有頹敗之勢。
怎麽處置呢?
新租的房子陽台很小,雲錦目測橫跨也就
兩米多吧,花架肯定帶不過去,擺進去太擠了,連個曬衣服的地方都沒有,隻能舍棄,至於綠植,雲錦最後挑了三盆出來,其餘全都留在了陽台上。
因為打算再對梁寬做個專訪,為了配合梁寬的時間,所以雲錦周三下午請了半天假回來打掃衛生。
當初他搬進這套“豪宅”的時候裏麵幹淨氣派,所以離開之時至少也還恢複原樣。
他戴了手套帽子窩在屋裏忙和了整整五個小時,廚房油煙機全部洗幹淨了,鍋碗瓢盆洗完晾幹之後放進櫃子裏,地板和洗手間統統擦了兩遍,最細致的要數那間書房,他幾乎把書架上的每條木楞都仔仔細細擦過去,直到一塵不染,直到木頭發出油亮的光。
弄完這些外麵天色早就變黑了,胃裏空空的,雲錦這才想起來看時間,晚上七點半,他還沒吃晚飯,可廚房都已經收拾幹淨了,也懶得再去煮,於是打電話隨便叫了份外賣,等的空檔才想起來陳達校長的事,於是趕緊又撥了齊愛國的號碼。
齊愛國這陣子忙得夠嗆,接電話的時候剛從孩子們的宿舍出來,雲錦也不客套了,直接切入正題,把周以沫的意思跟他傳達了一下。
齊愛國自然一萬個願意,“真是太好了,我明天早晨把學校的事安排一下,中午就能到梅城,要是校長願意的話下午就能買票去S市找你。”
結果第二天中午雲錦又接到了齊愛國的電話。
“雲先生,校長這裏我說不通,他死活不願意去S市看病。”那邊啞著聲音,一聽就知道剛哭過一場。
雲錦已經料到會是這個情況,據雲錦這兩天從齊愛國那裏了解到的情況來分析,他確實不會願意來。
他握著手機稍稍咽了一口氣,“齊老師你先別急,校長現在在你旁邊嗎?”
“不在,我是站病房門口給你打的電話。”
“那你過去把手機給他,我想跟他單獨聊兩句。”隨後隻聽到那頭踢嗒踢嗒鞋子的聲音,大概是齊愛國走到了床前,跟陳達說了幾句。
很快雲錦聽到旁邊另一個聲音。
“他還吊著點滴,精神不好,叫那邊長話短說。”這大概是護士的聲音,之後齊愛國答了一聲好。
“那我先幫他把氧氣管拔一下吧,你在旁邊看著啊,最多聊幾分鍾,病人需要休息。”護士聲音僵硬,之後雲錦感覺手機換了一個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還伴隨著微喘和咳嗽。
雖然隻有短短幾秒鍾,雲錦也不在現場,但幾乎可以想象出陳達躺在床上吊著吊瓶插著氧管的模樣,直至手機那頭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喂,雲先生啊……”
雲錦穩了穩聲音,接話:“我是,校長……”
蘇慧進門的時候發現客廳裏窗明幾亮,整間
屋子幹淨整潔得可以直接設為售樓處的樣板房,但卻不見雲錦在屋裏。
蘇慧轉了一圈,見陽台那邊似乎晃著人影,“一個人在家怎麽也不關門?”
雲錦猛回頭,見蘇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這才想起來剛才下樓扔垃圾,回來定了份外賣,大概就沒有關門。
“剛下去了一趟,忘記關門了。”雲錦又轉過身去,蘇慧這才看到他手裏捏著煙,臉色不大好,神情看上去也有些疲倦。
蘇慧知道他煙癮不重,一般抽煙都是因為心裏藏了事,忍不住歎息,“如果你心裏難過可以說出來,一個人悶在家裏最沒用。”蘇慧說話帶著明顯的責備口吻。
雲錦蹙著眉,吐了一口煙,“我沒事。”
蘇慧白了他一眼,“沒事怎麽失魂落魄的?”
“真沒事,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嗎?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看人不會走眼的。
可雲錦卻別過頭去苦笑一聲,“心事重重是不假,怎麽說呢,你說人的生命怎麽就這麽脆弱?”
蘇慧搖頭,“怎麽會忽然發這麽大的感慨?行,你不想說,我也不問,我來找你是有其他事。”蘇慧又往前走了一點,也靠到陽台的欄杆上。
雲錦吐著煙圈嗯了一聲:“什麽事?”
“關於你那位朋友的病,因為寄過來的病曆和檢查報告不直觀,所以下午周總讓這邊的腫瘤科主任直接打電話聯係梅城醫院,找到了他的主治醫生。”
雲錦頓住,他沒想到周以沫會如此盡心,“周總真是有心了,那邊怎麽說?”
“那邊把情況大致說明了,早期你朋友隻是骨癌,但因為沒有及時控製,癌細胞轉移到肺上,並且已經擴散,通俗來講現在已經形成肺癌,所以這種情況治療起來就相當困難,加之病情已經到了晚期,我們這邊也已經否認了做手術的可能,至於之前提的聯合治療,原本這邊的建議是讓他來S市試試,但今天主任也和他的主治醫生溝通了一下,發現過來醫治的意義也不大了,一是費時費力,病人折騰,二是除了憑空增加病人的痛苦之外,化療也僅僅隻是延長他幾個月的壽命。”
言下之意陳達的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即使來治療也隻是勉強拖延一下時間。
“所以剛主任又給周總打了電話,周總讓我來問問病人的意思,如果他想來,明天給他安排病房,如果他本人不願意,主任的意思也是別折騰了,倒不如讓他回去過幾天舒心日子。”
雲錦安安靜靜聽完,臉上沒有一絲神情,蘇慧以為他至少該有些反應,可等了一會兒發現他站著不動,於是催問:“怎麽說?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她在等雲錦的答複,可
雲錦卻隻是抽了一口煙,慢慢吐著白霧,搖頭:“不用了,剛跟他打過,他說不必再麻煩,也不想再折騰。”
蘇慧:“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雲錦仔細想了想,“我的本意是想治的,所以才會托你去找周總,甚至不惜代價想把他帶來這兒治,總覺得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應該這麽輕易放棄,但是你或許不知道,我這麽上心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那些孩子。”
“孩子?”
“對,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天跟你說起他的時候,是聽梁寬說起他我才知道他是校長,形象邋遢,脾氣火爆,看上去就像個糟老頭。後來我跟那裏的齊愛國老師取得了聯係。他得知我是記者之後,給我發來了陳達的照片,前不久拍的,的確很邋遢,但是這個糟老頭三十幾年前的照片,清清爽爽,甚至還有些帥氣。他是那裏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在京城上的學。你以為他家裏條件很差嗎?其實並不是,他父母在京城做生意,他也曾有過很好的工作,明明可以在京城定居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他三十歲回了一趟老家,此後就紮根在那裏,教書,上課,給孩子們燒飯,到處拉捐款,一呆就是幾十年,沒有娶妻,沒有生子,跟家裏幾乎斷絕了關係,直到前陣子查出來得了病……”雲錦站在風裏平靜地細數陳達的生平。
這跟蘇慧腦中勾勒的貧苦老師不一樣,“然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