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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往事不堪回首

  “……”周以沫默默咽了一口氣,蕭紅往前走了兩步,留給她一個清瘦的背影。


  當時雨下得很大,街上沒有行人,周以沫看到她輕輕擰了下手指,這似乎是她的慣有動作,總是在情緒糾結的時候擰東西,手指,筆,衣角,任何她能夠即刻抓在手中的東西。


  這點周以沫第一次在見到她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很細微的小動作,但在心理學上大概可以很通俗地解釋為“壓力轉移”,即在緊張或者壓抑的情況下習慣性地做出某個反應,以此來緩解自己內心無處發泄的痛苦。


  周以沫又咽了一口氣,把傘挪到蕭紅頭頂,“你如果願意說的話……”


  蕭紅嘴裏似乎哼了哼,之後又是一段時間靜默,耳邊隻聽到雨水的聲音,就在周以沫覺得她大概不會往下講的時候,突然聽到蕭紅又開口。


  “十二年前,鳳屏初中落成,一棟教學樓,一座圖書館,大部分基建費用都來自個人捐款,也就是說鳳屏初中是座公益性學校,也是這一帶唯一一所中學,而當年有個女孩很幸運,成為了鳳屏初中落成之後第一批入學的學生,可是入學之後一個月,女孩接校方通知,由於拖欠學費需要麵臨勸退,這也意味著女孩念不了書了,回去跟她母親商量,母親就兩個字,沒錢。一周後女孩接到正式通知,被校方退了回去,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做家務,幹農活,相比之下她還是想讀書,可是沒辦法,交不起學費就進不了學校,任由她怎麽吵都沒有用,最後都快絕望了,母親卻突然告訴她,有錢了……”


  蕭紅講到這的時候突然笑了笑。


  “有錢了,但前提條件是要去陪個人,那時候女孩太小,什麽都不懂,母親說沒事,你去吧,去了就有錢了,你就能繼續回學校念書了,那時候她已經輟學一個月,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女孩就信了,下午有輛車一直開到家門口,母親把她送上車,似乎挺高興,女孩便覺得肯定也沒什麽事,可是上車之後有人把她的眼睛蒙上了,那時候她才覺得怕,可是已經來不及,車子一直開到了鎮上,就是這間富臨旅館……”


  蕭紅說到這的時候頓了頓:“那一年她十四歲,第一次,卻像去了一趟地獄。”


  周以沫大概已經明白什麽事,隻是依然震驚,“對方是誰?”


  “誰?”蕭紅哼笑,“眼睛是蒙上的,第一次的時候還綁了手,她看不見臉,但後來知道是建鳳屏初中的出資人,也就是別人口中的善士,慈善家。”


  說到“慈善家”幾個字的時候蕭紅還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很諷刺,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名詞卻是因為這種事。


  “然後呢……”周以沫問。


  蕭紅又重重歎了一口氣:“然

  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每次都是在富臨旅館,一開始女孩不肯,哭,鬧,打,可是沒有用,他們總有辦法讓她服從,後來女孩慢慢就麻木了,因為逃不掉,也沒有其他辦法,她要讀書,這是唯一的出路,更何況也不止她一個人,除她之前學校裏還有其他女孩子遭遇同樣的事情。”


  周以沫聽到這忍不住又打斷:“這是犯罪,你們可以尋求法律途徑的!”


  “法律途徑?”蕭紅幾乎笑出來,“你也看到了,鳳屏鎮是什麽地方?如果我不帶你來這你大概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片山裏住著人,十二年前這裏還沒完全通電,整個鎮上的電話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台,你去哪裏尋求法律途徑?更何況你有證據嗎?你有律師嗎?你敢嗎?”


  信息和交通的閉塞會截斷所有東西,外麵的進不來,裏麵的也出不去,現在的鳳屏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十二年前,加上權勢和金錢的交易,犧牲掉幾個女學生算什麽,尊嚴和道義在貧窮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她想念書啊,這是她唯一的途徑。”


  周以沫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其實蕭紅說的不錯,就跟當年她跟母親一樣,她們也沒有能力去尋求法律的保護,“那後來呢?”


  “後來……”蕭紅又是虛虛一笑,“大概容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吧,女孩陪他睡了兩年,兩年後變本加厲,他開始帶不同的男人來,頻率也越來越頻繁,起初是兩三個月一趟,後來是一個月一趟,再後來一星期一趟……”


  蕭紅聲音漸漸發抖,手指越擰越緊,周以沫看不見她的表情,可卻能體會到那種絕望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暫停。”


  蕭紅搖頭,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還有什麽可隱瞞。


  “最後一次是初三暑假,夏天,天氣很熱……”


  很多東西蕭紅其實已經記不清了,特別是那些地獄裏的場景,所以會選擇性地忘掉一些事,可那天傍晚的場景她卻記得特別清晰。


  那晚鎮上會有人來村子放映電影,弟弟肖睿為這事高興了好多天,說好晚上要蕭紅帶他去看,可傍晚的時候她突然接到通知,讓她抽時間去鎮上。


  “她以為那次自己可以逃得掉,所以沒答應,因為初三已經畢業了,可是對方說還有高中,高中三年,念完了她就能從山裏出去。”


  蕭紅悶了一口氣,低頭,腳下雨水已經積成水淌,渾濁的水麵上倒映出她模糊不清的臉。


  周以沫:“所以最後她還是去了!”


  “對,她去了,把弟弟一個人留在家裏。”


  蕭紅自己走到了村口,來接她的車子就停在那棵老柿子樹下,除了車子之外還有很多人,放電影的幕布已經搭起來了,村裏人難得有這樣

  的機會,所以家家戶戶很早就搬了板凳椅子在那裏等。


  蕭紅爽了弟弟的約,上了去鎮上的車子。


  “那天晚上對方是個陌生人,雖然她被蒙了眼睛,但能夠感覺得到,一開始她並沒有掙紮,大概是婊子當久了已經習慣……”蕭紅自嘲地哼笑。


  周以沫用手狠狠搓了下額頭,又聽她繼續往下講。


  “可是沒多久有人在外麵敲門,是男孩的聲音,男孩喊姐姐……”蕭紅聲音抖得更厲害。


  那年肖睿才九歲,她怎麽也想不通九歲的孩子是怎麽從村子裏跑到鎮上,又找到富臨旅館的,可事實就是如此,他來了,還站在房間外麵敲門。


  誰能體會蕭紅當時的心情呢,她髒也好,爛也罷,無所謂了,反正已經洗不幹淨,可是不能被弟弟知道,那是她最疼的親人啊,怎麽可以讓最疼的人看到自己像妓、女一樣赤身裸體地躺在男人身下。


  蕭紅開始掙紮,開始反抗,可是對方勁太大。


  “她當時手被綁在床上,弟弟一直在外麵喊,太絕望了,可是對方卻不肯停,最後她好不容易掙脫了一隻手,隨便摸了床上一樣東西就刺過去……”


  是支英雄牌鋼筆,蕭紅衣服口袋裏的,掙紮期間掉到了床上。


  周以沫大概能夠理解當時的情況,“是因為太急了吧?”


  “不是,是因為太害怕……”


  蕭紅看著水淌裏自己的眼睛,十年前的驚恐再度浮出來。


  “之後呢?”


  “之後他受傷了,很多血,女孩撥開臉上蒙的布條才知道自己剛才戳中了他的右邊眼睛。”


  “……”


  “女孩趁機逃了出去,弟弟還在門口,房間裏的男人追上來,女孩拉著弟弟往樓下跑……”


  周以沫屏住呼吸,似乎能夠感受到當時那種驚恐又緊張的氣氛,“然後呢?”


  “然後……”蕭紅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悶下頭,痛苦地回憶,“女孩跑下去了,可她弟弟被抓住了,小男孩便抱住那人的腿拚命喊,姐,你快跑……”


  蕭紅一時說不下去了,閉上眼睛,記憶中那些畫麵慢慢湧上來,旋轉的樓梯,逼仄的樓道,空氣中的血腥味和陰濕味,還有肖睿抱住那個男人的小腿死死蜷在地上衝她喊:“快跑,別管我!”,竟沒想到那個小小的身軀裏麵居然蘊藏了那麽大的力量,捍衛她的力量。


  “之後呢?”周以沫又問。


  蕭紅慢慢彈開眼睛,眼前雨霧氤氳,擰緊的手指牽扯到掌心內的傷口,疼,冷,卻不及當年的萬分之一。


  “之後她就真的往樓下跑了,一口氣跑到旅館外麵,跑上街,跑到汽車站,坐車去了縣城,最後擠上了一列開往S市的火車……”


  故事脈絡到這已經基本清晰,周以沫也

  都聽明白了。


  蕭紅依舊站在麵前,留給她的僅僅是一個背影,周以沫不覺又咽了口氣:“後來她就留在了S市?”


  “對,一口氣從鳳屏跑到了城市,她一直夢寐以求的。”


  周以沫能夠理解這種渴望的心情,隻是那種境況下,她幾乎是逃難逃出來的,身無分文,在陌生的城市又無依無靠,“起初的時候日子是不是很難熬?”


  可麵前蕭紅卻低了一下頭,“沒有,一點都不難熬。”


  周以沫有些驚訝:“怎麽可能?”


  “對啊,怎麽可能,可事實就是這樣。”她抬頭輕輕喘了一口氣。


  周以沫等她的答案,可幾秒之後她卻突然問:“你相信命運嗎?”


  周以沫一頓,隨後回答:“不信!”


  “可我信!”


  “……”


  “我相信命運,相信命中注定,更相信有時候命運逆轉或許隻是一念之間的事。”


  周以沫不懂她的意思:“怎麽突然說這個?”


  “因為……”她輕輕嗬了一聲,“因為她壓根都沒有跑出去,在火車上她遇到了一個男人,手裏撚著佛珠,看上去像個虔誠的佛教徒,而且他那時候也的確做了不少的善事,不過,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混黑道發家的,當時他就坐在女孩的對麵,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女孩覺得渾身冰冷,連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那種恐懼發自內心,揮之不去,女孩很想逃,但是她不敢,也逃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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