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夢想
鵬城，上樹物流有限公司。
雖然號稱公司，但整個公司的人員卻只有白燁一個人，公司更是小的可憐，只是一間二三十平米的門面，左右掛著物流公司信息的牌匾，門可羅雀，四周更是杳無人跡，不遠處停著一輛藍色重型卡車，到處是一派蕭條之景。
此時，白燁正翹著二郎腿，叼著香煙，翻看著一本去年年底出的一期《財富》雜誌。
這期雜誌自從發行以來，一直到現在，已經過去有四五個月了，而白燁翻看雜誌內容的次數，也至少有了百八十次，但這本雜誌至今依然嶄新如舊，就連頁腳，也看不到絲毫捲起，顯然被白燁珍之又珍。
每次看到雜誌封面上，張衡雙手抱胸，一臉微笑的模樣，白燁的情緒都忍不住微微激動。
「行啊，張衡這下子真是出息了！」
白燁把香煙摁滅，看著雜誌上出現的關於張衡的報道，眼神落寞。
他是燕海人，今年二十三歲，一年多前還是燕海影視學院的大一新生，然而一部衝動的電影卻讓同時籌資，合作拍攝的四位宿舍好友，背上了不可負重的債務，從此天涯海角，分道揚鑣。
這其中，王衛然、宋小可兩人至今毫無訊息，唯有張衡，這個當初看起來囂張跋扈但卻相當重義氣的宿舍老三，卻成為了四人當中最出息的一個。
看著《財富》雜誌中，一幅幅華麗的言語介紹的張衡不平凡的經歷，白燁熱淚盈眶。
那筆高達兩百萬的欠債，張衡已經獨自一人償還了，然而心中的愧疚和趨於平凡，卻讓白燁至今都無法面對如今風光滿面的張衡。
「小白，你是不是想發財想瘋了，每天看《財富》的名人傳記，還不如多幫公司多撈點活，對了，鵬城那邊的貨物最近來往頻繁，估計是有大單子，你多注意點，能吃就吃，吃不下就放他們過去。」
在白燁獨自傷感之際，門外走來一個高個兒男子，拿著一本賬簿，遞給白燁，皺眉道：「還有，小白，不是我說你，你看看這幾個月的帳，亂的一塌糊塗不說，還缺斤少兩的，這要讓厲哥知道了，我可保不准他再給你一刀。」
白燁合上雜誌，看著來人，沉默半晌，認真道：「峰哥，我想了很久，我……我想退出洪興……」
何峰一怔，隨後問道：「我說的話你覺得刺耳？」
白燁搖頭，把手中的《財富》雜誌遞過去：「你知道這個人吧？」
何峰盯著白燁，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上次在香江，你幫這人求情，還落得厲哥不高興，我現在還記憶尤深！你拼著得罪厲哥的危險，也不讓厲哥插手這人的劇組，並且還為此挨了厲哥一刀，我說小白，你和這個叫張衡的導演，關係真有那麼深？」
白燁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有，他是我兄弟！」
何峰錯愕，認真的看著白燁，彷彿看到一年前的那一幕。
那天，一臉灰塵，穿的破破爛爛的白燁，飢腸轆轆之下，走進了街邊的一家飯館。
白燁偷偷吃掉飯館客人留下的殘羹剩餚，隨後便被飯館老闆發現，並招呼飯館的夥計，把白燁毒打了一頓，扔在路邊。
當時的何峰，正在和幾個兄弟坐在飯館吃飯。
何峰是洪興安排在鵬城這邊盯梢「貨物」的一個小頭目，看到這一幕後，動了惻隱之心，便招呼了白燁進來吃了一頓。
在白燁狼吞虎咽的間隙，何峰見白燁生的俊俏，言語利落，頭腦靈活，除了臉髒了點，氣質落魄了點，並不像是窮人窟里走出來的孩子。
一番詢問后，才知白燁是被人騙了錢包，丟了身份證，特別是白燁自稱是一名大學生的情況下，何峰便動了心思。
適時社團準備在鵬城設立一家物流公司，何峰便把白燁招攬了過來，在物流公司里做總經理。
實際上，當時白燁手下能動用的人手，不過一個司機，一個物流而已，其它諸如財務、出納之類的職務，則是白燁這個總經理一手承包。
一家公司，明面上的登記，所有人加在一起，不過三人。
起先三兩個月，白燁的能力是顯而易見的，上樹物流在鵬城發展的蒸蒸日上，不但把暗地裡社團接引的「私貨」安排的妥妥噹噹，明面上的單子，也攬了不少。
何峰大喜過望，公司的規模也迅速擴大到了十幾人，並且何峰又單獨出資，給白燁添了四輛物流車。
然而幾個月後，當何峰帶著白燁等人，前往香江聚會，和社團朱雀香堂堂主厲哥碰頭的時候，卻是發生了意外。
當時厲哥正在查處一件事情，一個內地導演的劇組不打招呼，便聲勢浩大的在中心北岸辦起了開機儀式，這是挑釁洪興，讓得朱雀堂在場所有兄弟都異常惱怒。
在香江，沒有哪個娛樂圈的劇組敢不來拜山就開機，而且這個張衡，在隨後公布的拍攝題材中，劇情竟然還是關於他們洪興的！
往年但凡是一點涉黑題材的電影，在香江拍攝，無不是恭恭敬敬的前來打招呼，獻上一份薄禮，這下倒好，這張衡不但涉黑，而且還拍的是他們幫派內部的事情。
厲哥叱吒香江娛樂圈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愣頭青，當即便差遣一幫手下，欲要在張衡開機的那天，給他來個燒砸打！
殺個底朝天！
然而在場中一直沉默的白燁，卻突然開口，懇求厲哥放過這劇組。
當時何峰剛剛誇過白燁的功勞，白燁突然跳將出來，不管所為何意，都已經有了邀功行賞的意味。
這個是大忌，在社團中，所有兄弟講究的是無私奉獻，白燁的出位，讓很多人皺眉不已。
厲哥很意外，問了原因，然而白燁卻是死死閉口，不言不語。
厲哥搖搖頭，他知道，固執的人通常心有所執。
按照規矩，厲哥當即便拿起桌上削蘋果的刀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照著白燁的胳膊狠狠劃了一刀。
白燁沉默，咬牙忍住，不吭不響間，鮮血染紅白衫。
「有骨氣！」
厲哥笑了笑，隨後便帶著一群手下，起身離開。
從那以後，白燁便被厲哥邊緣化，上樹公司的單子，不管是私貨還是明碼標價的正經生意，都日益減少。
這也是張衡的劇組從開機到殺青，便一直相安無事的原因，白燁的功勞居功至偉。
「你認識這個導演，我早就猜到了。這半年來，洪興對不住你，我也對不住你，上樹物流原本可以發展的很好……其實公司落得現在這副田地，也有我的責任！」
何峰遺憾道：「你想走，我不攔你，但是你應該知道，江湖是一條不歸路，你入了這行，想要脫身，真得很難。」
白燁站起身來，直視著何峰：「峰哥，感謝你的栽培。」
他知道，這一年多來，在鵬城這條線上，時不時的黑吃黑，攔截其他幫派運往香江的私貨，在背地裡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離開。
何峰沉默，看著白燁，問道：「你覺得值嗎？」
白燁看了看《財富》上的封面人物，說道：「值！」
看著白燁堅決的眼神，何峰點了點頭，道：「好，道上的兄弟，我會打招呼，會給你行方便，往後你若還想回來，可以隨時聯繫我！」
「謝謝峰哥！」
白燁用力的點頭，笑得格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