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同葬白頭
戰場黃沙染上血色,被風裹挾著撲上臉頰,如針紮般刺痛,赤嚳揮劍斬落敵軍頭顱,然後踏著殘骸繼續廝殺。
敵軍漸漸開始潰散,看著直逼腹地的赤嚳卻沒人敢阻攔,因為此刻的他就如地獄的惡魔,比當初的易水寒還要讓他們恐懼。
赤嚳就如在血中浴過,從發絲到腳底都被鮮血澆灌,眼中也是嗜血的紅光,而他身後的暗紅色戰馬也仰著蹄子嘶鳴著,那對馬蹄,踩死過無數獫狁人。
殘陽鋪就血色殺戮,有鮮血不斷從長劍滴落,赤嚳的腳步不停,像是一步步踏在獫狁人的心髒上,使他們呼吸困難不敢亂動。
有識時務者跪下,便引得一眾人跪下,最後隻剩一個人僵直著背不肯跪。
赤嚳看著他,自從墨歌死後再沒有勾起的唇角忽然勾起,卻是嗜血的冷笑,所見之人都情不自禁為之一顫。
不肯跪的那人見赤嚳冷笑,不僅沒怕,竟也笑道:“好久不見,豫章王。”
“好久不見,四王子。”赤嚳越過跪下的俘虜,手中的劍也沒有停,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有人想要製止赤嚳,來不及說話便被攔住,有人小聲說:“豫章王此刻……已經失去理智了……還是莫要參與的好……任由他去吧。”
剩下的獫狁人見投降沒有活命的希望,於是又拿起武器殺向赤嚳,溫熱的血灑了半空,赤嚳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竟然大笑了起來,一邊殺,一邊笑道:“害死歌兒的是不是有你!還有你們!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在一聲聲狂笑中,一道道血色中,滿地屍骸中,隻剩四王子孑然一人,直直的杵在中央。
赤嚳的笑聲戛然而止,怨毒的眼盯著四王子,問:“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是怎樣的嗎?”
四王子的身體不由顫抖起來,卻還是死咬牙關不說話,他知道,這個問題回答和不回答都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回答,就是不知道了。”赤嚳又勾起嘴角,“那本王讓你嚐一嚐吧!”
慘叫聲不絕於耳,沒有人能夠想象到,曾經總是和顏悅色的豫章王會變成如此模樣,手段毒辣陰鷙,眾人不由自主向後挪步,不敢看那樣凶殘的酷刑。
直到人人麻木,慘叫聲才漸漸小了,最後歸於平靜,夜幕也降臨。
赤嚳劍上的血還沒有滴幹淨,他的手開始顫抖,最後握不住劍柄,叮當一聲跌落在地,赤嚳也跪在地上,看著被凝固鮮血給裹住的雙手,大顆大顆淚水滴落,洗刷著臉頰上的血痕,他淒聲說:“歌兒……我給你報仇了……”
眾人見赤嚳終於恢複了些許意識,都紛紛走到赤嚳身邊說:“豫章王,節哀。”
赤嚳忽然仰頭,月色下,雙眼澄澈再無怨恨陰鷙,他輕輕笑著說:“拜托各位,替我完成一事。”
“王爺,您說。”
“把我埋在白頭穀,和歌兒一起。”赤嚳說完,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便要自刎,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攔,眼前忽然白光一閃,又是叮當一聲,匕首落地。
赤嚳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他一直在笑,漏出兩個虎牙,讓人感覺到幾分孩子氣,眼睛卻是不同於臉的成熟感,赤嚳確認,他從來沒有見過此人,於是冷然問:“你是誰。”
那人拾起匕首,擦幹淨遞給赤嚳說:“這是公主自刎的那個匕首吧?”
“公主?”赤嚳不解,這把匕首正是歌兒自刎的那把,但他為何叫歌兒公主?
那人見赤嚳不接,於是把匕首塞到赤嚳懷中,笑著說:“她很好,你不必擔心,但若是你自刎,她便會受到懲罰。”
赤嚳突然頭疼欲裂,似乎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塞入腦中,曾經的如幻如真的夢境再次浮現在眼前,眾人立刻扶住赤嚳問:“豫章王,你怎麽了?”
赤嚳卻推開他們,抓著那人追問:“歌兒在哪?你告訴我,那些夢,是真的嗎?”
“是真的。”那人還是笑著說,“等你完成此生曆練,就能見到她了,不必急。”
說完,又是白光一閃,那人忽的消失不見,赤嚳隻抓住一絲流煙。
赤嚳仰頭看天,大量的回憶湧入腦中,使他眼冒金光,一下子便暈了過去。
一片兵荒馬亂中,赤嚳被送上回京城的馬車,而斬下四王子的捷報和獫狁請求息戰的使者也一同趕往京城。
漣漪坐在垂簾後麵,聽著大臣們一條條說著朝中之事,而赤嚳虐殺俘虜之事也被提起,說他暴戾恣睢手段毒辣,難堪大用。
容璧第一個站出來反駁說:“豫章王帶著五千將士殺入獫狁腹地滿獲全勝之事你怎麽不提?”
“就事論事,豫章王戰勝沒錯,但殺戮成性也是事實。”
容璧冷笑說:“既然就事論事,大不了功過相抵,你難不成還想處罰豫章王不成?就不怕寒了那些出生入死的將士的心?”
“那便放任豫章王不管?那以後還有誰會在意軍紀!”
容璧不再看他,轉頭對坐在龍椅上的赤耀說:“皇上,臣認為,有賞有罰最為妥當。”
赤耀立刻點頭說:“愛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赤耀轉頭看坐在一旁的漣漪,漣漪便說:“那就罰豫章王為陳國鞠躬盡瘁,賞他丹書鐵契吧。”
大臣立刻議論紛紛,丹書鐵契就是免死金牌,大長公主這樣說,不就是明擺著偏袒豫章王嗎?
容璧也驚訝地抬頭看漣漪,漣漪輕輕笑問:“各位大臣可否還有要事啟奏?若無要事,便準備替豫章王洗塵吧。”
聽漣漪這樣說,還有誰敢多事,她明擺著就是要偏護豫章王,而豫章王又與公主關係匪淺,若他們再多口舌,隻怕要被豫章王摘了腦袋。
“既然無事,那便散朝吧。”漣漪拉起赤耀的手,一邊走一邊說,“藥兒,豫章王在沒有把獫狁滅族之前,我不會讓他死。”
“姑姑為何如此相信豫章王可以把獫狁拿下?”赤耀聽說,豫章王明明在殺了四王子之後尋死,他怎麽可能肯再獨活幾年甚至是十幾年?
漣漪剛想說話,容璧便追上了他們,盯著漣漪的眼睛問:“漪兒,你不記得赤嚳曾經做過什麽嗎?”
漣漪鬆開赤耀的手,溫柔說:“藥兒,你先回去,我和丞相說會兒話。”
赤耀二話沒說便乖巧的退避,轉角卻貼在了門後,偷聽容璧和漣漪對話。
隻聽容璧逼問說:“赤嚳和易水寒曾經做了什麽你忘了嗎?而如今,易水寒掌握梁府又有清河王傍身,再加上梁太後和擁有免死金牌的赤嚳,你和藥兒怎麽和他們鬥!”
漣漪的聲音聽不出喜悲:“丞相,您多慮了,那免死金牌隻是為了讓他更好的替藥兒鏟除獫狁罷了。”
“四王子已死,赤嚳還有什麽動機要滅了整個獫狁?”容璧不斷地搖頭,他越發的不懂漣漪,恍惚回到了小時,精致的儀容如同麵具,看不到真實的她。
漣漪忽然笑著說:“他為了墨歌什麽都能做。”
“什麽意思?”容璧忽然覺得這樣的漣漪太過陌生,她不再是那個隻會撒嬌需要他人保護的公主了。
“我派人把墨歌的屍首挖走了,藏在冰窖中,並且誣陷給了獫狁,說是獫狁人想要用墨歌的屍首威脅赤嚳。”漣漪笑的越發的燦爛,“他們誣陷我,我便還給他們。”
容璧看著笑的如偷了一顆糖的漣漪,恍然間就確信了,漣漪她,真的變了……
她可以利用赤嚳對墨歌的感情,利用赤嚳幫她奪來天下,也可以輕鬆的躲過別人的陷害,再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這不是很好嗎?和曾經的自己一樣。
“墨皇後當初的決定,是對的,漪兒,你能替藥兒,守住江山。”
“這是自然,畢竟,我曾經用自己換取江山太平。”
“我……”
赤耀立刻躲在柱後,便見漣漪離開大殿,似乎並沒有發現赤耀,赤耀鬆一口氣,卻聽到容璧說:“藥兒,出來。”
赤耀知道瞞不過容璧,於是乖乖走進殿內說:“師父……”
“都聽見了?”容璧問。
赤耀點頭說:“聽見了。”
“可有看法?”
“師父,姑姑她,那樣利用豫章王,真的好嗎?”赤耀對豫章王的一切印象都來自墨尋,墨尋無比崇拜豫章王,他自然對豫章王也滿懷敬仰,而漣漪那樣利用豫章王,他心中多少還是不舒坦的。
“你姑姑,是為了你著想。”容璧知道赤耀心善,怕他對漣漪產生芥蒂,於是說,“就算你姑姑不那樣做,我也會那樣做的。”
“可是拿下獫狁至少要五六年吧?你們那樣誆騙豫章王,他知曉了真相該怎樣的憤怒?”赤耀不斷搖頭,抓著容璧的手說,“師父,我們不要利用豫章王了好不好?他真的很可憐,把王妃葬在白頭穀也是希望能解相思,你們卻連讓他見愛人一麵的機會都不給。”
容璧掰開赤耀的手指說:“皇上,你該多想想自己。”說完便毅然決然離去。
赤耀知道求容璧無用,記起漣漪和赤嚳關係匪淺,於是立馬跑向未央宮,企圖求漣漪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