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浮華一場
恍若隔世人依舊,一瞬相守怎敵長相伴。
不顧懷中之人的掙紮,容璧傾述著這段時間的癡情:“阿漣,曾經的許諾我還能否完成?我說過,要舉國同慶娶你,要寵你愛你,如今還能完成嗎?”
懷中之人停止了掙紮,靜靜聽著身後之人的傾述,容璧繼續說:“那年,你穿著紅色的衣裳,我全身鮮血淋漓,也像是紅色的喜服,你的發簪在我臉上劃了一道印記,我說,你要為我負責,但是你沒有回答,如今,這道印記還是沒有消,你還願不願意為我負責?”
有溫熱的濕意滴落在緊箍的手臂上,容璧的心疼不已,於是轉過懷中之人,想要替她擦拭淚水,可她卻以袖掩麵,容璧隻得放下想要拭淚的手,扶著她的肩膀低聲問:“我還記得,我曾為你蓋上喜帕,卻不知有沒有機會替你掀開喜帕?”
熱血慢熬,容璧焦急等待答案。
終於,她開口,驚落畫梁木屑。
“丞相,你沒有機會替公主掀開喜帕。”
紅衣人放落掩在麵上的雙手,緩緩抬起頭,神似的眉眼讓容璧迷茫,不是漣漪……竟是含英嗎?
“丞相,你後悔了嗎?”含英的臉上淌著淚水,質問道,“如今你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容璧放下搭在含英肩上的手,頹落在身邊,靠在欄杆上低著頭不說話,這幅無所謂的態度,含英見了情緒更加激動,恨聲說:“我要讓你看清自己的心,要你一直懊悔痛苦!”
“若是這樣,你能夠舒心些,那便如此吧。”容璧輕輕點頭說,“容璧願意配合。”
含英卻冷笑說:“你是當朝丞相,我一小小下人如何能夠對你怎樣,折磨你的是你的心魔。”
容璧再次點頭說:“心魔也好,夢魘也罷,隻要是能夠見到阿漣,我都甘之如飴。”
“別說的那麽深情!”含英嗤之以鼻,嘲諷道,“都到如今地步了,丞相你還有必要偽裝嗎?”
容璧無力再辯駁,隻輕輕搖頭,然後默默靠在欄杆上,回憶著漣漪在這裏時的情形。
漣漪總是喜歡站在這裏眺望宮門,有一回太皇太後擺宴時,漣漪就與容鈺站在這裏交談著什麽,她的眉目無雙,笑靨如花,眼中閃著光。
容鈺一看到在閣樓下的自己便拉著漣漪一同下來,然後把漣漪推進自己懷中,或許是命中注定,那時,漣漪的簪子也紮在了心口,他不小心悶哼出聲, 漣漪卻不信他是真心疼,便又用手指戳了戳,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氣,那疼就如如今心絞痛一般。
可見,命運早就定好因果,所有人都隻是踏在它早就布置好的路上。
許久未得到容璧的反應,含英終於忍不住了,扭頭便跑下顧盼閣,容璧這才抬起頭看著含英離去的背影說:“若我從頭到尾都一直是在偽裝,那便好了。”
容璧拍了拍欄杆,無人能夠體會他的心情,隻能眼睜睜的望著落日斜墜,夕陽消失寒意襲來。
含英捂著嘴巴掩住哭意跑到青梁殿,恰好甄哥正要找她,見她如此,不由皺眉問:“含英,你這是怎麽了?”
含英搖頭,不回答,甄哥想不到含英究竟是因何事如此傷心,隻能直言問:“含英,漣漪把你托付給本宮,就是希望本宮能替你找個好出路,你卻求了安樂侯說要陪太皇太後吃齋念佛,這要本宮如何是好?”
含英直直跪下來祈求道:“娘娘,含英福薄,沒那個好命嫁給丞相,今後隻希望陪太皇太後一同祈求公主過的順順利利,望娘娘成全。”
聽了含英的話,甄哥立刻明白含英為何如此傷心了,想必是容璧不肯娶她,傷了含英的心,才叫她如此萬念俱灰想去常伴青燈。
甄哥於是安慰說:“你若是不肯嫁給容璧,本宮可以替你相看其他優秀男子,雖說可能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算書香門第,你安心便是了。”
含英不停的搖頭,淚珠從眼裏滾出四處滴落,抽抽噎噎說:“娘娘,你就讓含英去為公主祈禱吧,含英求您了!”
如此執拗的性子真像漣漪,甄哥心想,隻能無奈道:“你暫且搬去未央宮陪太皇太後吧,等你想開了,本宮再替你相看也不遲。”
含英立刻磕頭拜謝,甄哥看了無奈歎息,然後便走了,留含英一人好好整理情緒。
望著斜斜墜落的夕陽,含英的目光卻是呆滯的,腦中不斷地回響容璧剛剛摟著她時說的話,一幕幕回憶紛至遝來,就如紛亂的心事。
“那年,你穿著紅色的衣裳,我全身鮮血淋漓,也像是紅色的喜服,你的發簪在我臉上劃了一道印記……”
含英也還記得,那個危急時刻, 容璧鏗鏘有力的聲音直擊她的內心,“漣漪,他們的目標在你,等會兒你出來,含英躲在車內,不要出來。”
每每想起都心亂如麻,就是那時,她對容璧心動了。
就是因為自己的心動,便對容璧毫無防備,一直慫恿漣漪嫁給容璧,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麵,若不是因為自己,漣漪應當會選擇修竹才對。
想到修竹,含英又記起如意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那件事,人怎麽會突然消失呢?難不成如意和修竹都不是凡人?
若他們真不是凡人,又是什麽呢?都說公主是蓮花仙子轉世,修竹也應當是神仙吧,他一定有辦法救公主的!
含英立刻燃起了希望,簡單的收拾收拾了包裹便去了未央宮,對著那虛無縹緲的神靈祈禱,祈禱修竹等人一定可以救漣漪於水火。
青燈嫋嫋青煙模糊了容顏,滿城飛絮如冬季飄雪,容璧沿著舊時小巷走向歸途,誰家燈火仍半昏,照不了歸路。
有人正挑燈夜讀,頌著一首首詩經,未讀出半點的情意,容璧卻想細細品味,於是靠在人家的院牆上,豎耳傾聽。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容璧忽然興致大起,扶著牆一邊走一邊高歌道:
“杳杳荷花,粲粲其華
悠悠我思,涉江采之
皋多香草,長路浩浩
渺渺菡萏,燁燁其妍
熾熾我心,在河中央
汀有芳蒹,濘道遙遙
燦燦芙蓉,嫋嫋其姿
憂憂我悵,在水一方
湖滿馨荇,霧水茫茫
嬿嬿荷葉,紅菱葳蕤
求之不得,在澤何方
我心相屬,不滅不傷 ”
有人循聲而來,扶著容璧搖搖欲墜的身體費解問:“公子夜頌何歌?竟從未聽過。”
“胡編的。”容璧哈哈大笑說,“你可聽懂了?”
那人搖頭,道:“隻聽著荷花菡萏在水一方等詞,並不解其中深義,公子可否解釋一番?”
“你猜猜。”容璧大笑問,“猜一猜無妨的。”
那人便說:“那在下便鬥膽猜了,可是追求一生理想?那蓮花是公子的誌願,以物言誌,就如那屈原的香草美人?”
容璧拍著那人的肩膀繼續大笑說:“錯了啊,錯了啊!含義就是錯了啊!”
容璧說完便推開來人,搖搖擺擺的繼續向前走,繼續高歌道:
“蓮花開的美麗無比,想要采,水邊的高地卻有很多擾人的香草,長路漫漫我也要涉江去采。”
“蓮花開的多姿多彩,想要摘,水邊的陸地卻有許多擾人的蒹葭,道理泥濘蓮花卻在河中央。”
“蓮花開的粲然豔麗,掛念許久,水中卻滿是擾人的荇菜,霧水迷茫我的心愛在水的另一方。”
“我克服了前路艱辛,終於來到水一方,卻隻見荷葉圍著葳蕤的紅菱,求不得心中所屬,更不知心愛在水何方?”
“我的心永遠屬於你,不滅亦不傷。”
那人看著容璧離去的背影怪道:“品貌竟與容丞相有些相似,聽他所歌,最後一句不滅不傷倒是不錯,隻可惜太過瘋癲,可惜了啊。”
飛絮落了白頭,容璧一路高歌大笑,笑出熱淚,站在容府門前,看著過往繁華瞬間崩塌,隻剩墨尋一人牽掛。
下人見容璧回來了立刻把墨尋抱來給容璧,這是容璧新養成的習慣,隻要一回容府便定要抱著墨尋,不斷地喚著墨尋的小名“一兒”,即使墨尋睡著了也一樣。
容璧念“一兒”時的聲音異常溫柔,就如是在念情人的姓名,下人隻當容璧是喜歡這個僅剩在世的血親的原因,所以並不在意。
夜深人靜,容璧揮退了所有下人,抱著墨尋自言自語說:“一兒,如今隻有我們相依為命了,我們容府曾經那麽大的家族,如今竟凋敝成如今模樣。”
“一兒,你父母原想著生許多個,所以才叫你一一,可誰知,如今隻留一唯一。”
“一兒,等你長大後,千萬別像你叔叔我一樣,一生都在錯過,好好珍惜眼前人,莫去尋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一兒待你大了,我便辭去官位去劍閣城陪你父母,若有機會,我還想再見漣漪一麵,親口問她,我可否為她掀開喜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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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才,瞎編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