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深緣淺
夾雜著冰淩的洪水所到之處遍地哀嚎,即使丞相早早做好防範準備,卻也收效甚微,這讓人們明白,人力始終無法勝天。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禍還未解決,天災卻又突發,以駭人的毀滅性摧毀著人們的意誌,就連獫狁國也沒有幸免,一同受到了洪水的傷害,但遠遠比不過陳國受到的危害大。
皇上因陳國連日所受災害傷神,病倒了,而陛犴依舊叫囂著要與陳國和親,求娶漣漪公主,既然陳國皇帝病倒了給不了答複,那麽,容丞相給個答複也行。
梁子塵立刻做出回應,就連皇上都奈何不了他,容丞相又算的了什麽,要想從他手裏奪人,就拿命來換!
消息如風傳遍整個陳國,容璧站在山崖上,看著被洪水肆虐的土地發呆,風吹亂他的衣袍,淩亂他的發,就如命運一般捉弄著他,他卻無能為力製止,隻能任憑風的擺布,天到晚。
人,終究是不能勝天的嗎?
這滿目瘡痍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容璧,即使你知道會有災害發生又如何?即使你努力做好一切準備又如何?還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洪水吞噬一切,卻無能為力。
“丞相,這崖上風大,您都忙了幾天幾夜,快回去歇歇吧。”有人在背後說。
容璧苦笑說:“忙了幾天幾夜,卻也隻是無用功。”
“怎麽是無用功呢?丞相救了多少人命,我們百姓心裏都記著呢!”
容璧輕輕點頭,卻還是沒有動靜,身後之人見容璧無動於衷,也隻能歎息離去。
一隻鴿子突然撲騰飛到容璧身上,容璧摸了摸鴿子的羽毛,然後拿下鴿子腳上綁著的紙條,上麵記錄著京城所發生的一切還有陛犴的動向。
梁子塵做這些的目,容璧心知肚明,他是想用自己樹靶子,保護皇上和自己不被輿論中傷。
可是,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獫狁憑武力拿下劍閣城,傷亡也不小,並沒有再屠一城的能力,但陛犴手裏的業火紅蓮,卻是不容小覷,用梁子塵的話說,再拿下一城的人命,輕而易舉。
看樣子,陛犴這是對漣漪勢在必得,不肯放手了。
漣漪此刻正被梁子塵的人困在路上,占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也隱瞞不了多久,漣漪若是知道了一切,該會怎樣的失落傷心。
梁子塵替他擋下一時的麻煩,陛犴心知奈何不了梁子塵,所以總是要皇上或者他容璧,給個答複。
赤瀲因此事糾結痛苦,而自己卻早早逃避開,把一切煩惱都留給了赤瀲,以致於赤瀲病倒,自己明明知道,赤瀲並不是那麽果斷的人,卻還是把問題丟給他了。
容璧握緊拳頭,紙條被捏成碎片,遠望的故裏,自己所謂的忠肝義膽,不過如此嗎?
逃避,終究不是辦法。
離元宵也就是自己與漣漪的婚期還有七八日,是應該回京直麵一切難題了。
容璧什麽都沒有收拾,牽了一匹快馬便丟下眾人直奔向京城,揚起冷風陣陣,行小路斬荊棘,橫渡江免輾轉,星月趕匹馬踏峰巒。
有人長歌當哭,點綴肅穆山林。
抱著世子的易水寒一腳踹在唱歌之人的身上,白了一眼說:“哭喪?”
那人哭喪著臉說:“隻是有感而發,我們也曾擋雄獅百萬,如今竟然落到這種地步。”
“什麽地步?”易水寒眼神帶殺,“我現在這種地步,很慘嗎?”
那人立刻跪下,高大的身軀盡力縮成一團,奈何還是逃不開易水寒銳利的眼,他哂笑道:“我易水寒,不管淪落到什麽地步終歸還是活著,而那鎮遠侯,卻死的不能再死了,就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我救。”
無人敢接話,低頭沉默無語,易水寒卻越發癲狂起來,舉著嗷嗷大哭的世子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容璧又會怎麽做?是滿足私心選擇心愛的人,還是滿足大義選擇陳國百姓?”
世子哭的太過淒慘,終於有人壯著膽不滿說:“易水寒,你嚇著世子了,快把世子給我!”
易水寒冷冷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休想,這世子,我可有大作用,他的舅舅,也就是當朝丞相容璧,如今可是陷入死局呢。”
若容璧選擇了天下大義,那就把世子給他,換取自己好處。
若容璧選擇了漣漪,那今後定會失去人心和權利,送回這個孩子對他易水寒也就無意義了,那他便要當著容璧的麵,殺了這個孩子,讓他體悟一下,所有親人都失去,唯剩自己的感覺!
他們容家算計易家的仇,就由他容璧償還吧!
易水寒想到這裏便覺得爽快,大笑說:“好好保護你們的世子吧,免得像他父親一樣死相淒慘!”
“你!”眾人被激怒,奈何世子在易水寒手裏,為了世子的性命。他們選擇舍了老臉,對小輩忍氣吞聲。
當哭的長歌泯滅,坐在馬車上的漣漪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後續,不由自己輕唱了起來:“杏花照水映舊顏,花也妖妖,樹也妖妖,媚眼清澈情絲繞;千裏一望送君去,天也浩浩,心也浩浩,出征萬裏心千潮;猶憶往年步虛調,路也遙遙,意也遙遙,隻人獨舞幾人曉?”
修竹譜曲的《步虛慢》,曲悠揚婉轉,詞哀怨如泣。
恨心事明晦,孑然一身獨對,情絲難斬,亦難解錯對。
許久不見身影的容丞相突然出現在京城,憔悴異常,匹馬直奔皇宮,眾人皆議論紛紛,皇上重病不問世事,不知容丞相要做何種選擇。
不等容璧回到皇宮,梁子塵半路殺出,把容璧堵在路上,當著京城百姓的麵問:“你想到了第三個選擇了嗎?”
容璧勒馬,憔悴的臉上長了胡渣,平日裏一絲不亂的發髻也鬆散,長發直披在肩,他苦笑下馬,走到梁子塵麵前,揚起衣擺直直跪下去道:“望安樂侯放了漣漪,讓她,嫁給獫狁王。”
衣袖揚起的浮塵迷亂眼睛,鼻尖一酸,再也看不清眼前之物,更看不清心中所想,容璧低下頭,等著梁子塵回答。
眾人嘩然,梁子塵也愕然,再問:“這就是你的選擇?”
“是,望侯爺成全。”容璧說完雙手重疊在額頭,佝著身體磕了下去,無人看的到他絕望的臉。
梁子塵盯著俯跪在地上的容璧許久,才哈哈大笑道:“修竹輕而易舉能夠改變的命運,我算盡卻始終無法撼動!”
說完,梁子塵便搖著輪椅離開了,容璧卻始終沒有抬頭站起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滴春雨滴落在他脖頸,帶來刺骨寒意,而後便是淋漓大雨,濕透了身心。
周圍的百姓心疼容璧,蹲下來扶起容璧,卻發現容璧眼眶通紅,雨水不敵淚水,被淚水裹挾著滴落。
眾人從未看過這樣的容璧,紛紛驚呆,容璧一把推開身旁之人,踏著泥濘之路踟躕離去,留孤寂背影給眾人。
世間雨,皆紛紛,誤落眉睫,一滴塵淚,恍然如夢,離合聚散,問誰得白首?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京城,然後向獫狁傳去,無人想到,不是心係陳國安危的皇上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風波主角的漣漪公主做出這個決定,竟然是傳聞中深愛公主的丞相做出了這個決定!
皇上依舊沉默,而安樂侯放出話,既然漣漪公主是容丞相的未婚妻,那麽理當他來決定,丞相舍得放棄美人,他又有何理由強留公主。
眾人皆沉默,容丞相他,是做了多少心理鬥爭才做出的這個決定,而漣漪公主她,此刻又是怎樣的心情?被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讓人,想必也是痛苦不絕吧。
人人皆惘然,唯有陛犴最滿意,吹鑼打鼓準備迎娶漣漪公主來獫狁。
原本掛著紅綢喜燈的容府立刻撤了全部婚禮之物,容璧跪在容與的床畔前,低頭說:“叔叔,我辜負了阿漣,也辜負了您的希望。”
容與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虛弱說:“容璧,我沒有理由指責你,你不欠容家,不欠皇上,不欠陳國,你唯獨欠了自己和漣漪。”
“叔叔,我……”容璧剛想說話,容與就打斷道,“容璧,容府如今已經凋敝,你父親走了,鈺兒也得了噩耗,就連我,留戀人世這麽久,也該走了,剩下的路,你隻需為你自己走便行了。”
“叔叔是何意?”容璧不懂,抬頭問容與。
容與伸出手,拍了拍容璧的頭頂,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總是問我為何還不娶妻,我總是搪塞敷衍說,因為我等的人還沒來,你就說要早早等她,她便會早早來了,後來,你總是問我為何那麽執念,我不知如何解釋,便說若你體會了,便理解了。”
容璧點頭,他終於能夠理解容與的堅持,除卻巫山不是雲。
“容璧,帶著漣漪逃吧,逃去世外,忘記你們的身份,忘記你們的過去,忘記所有人,過你們的生活便可以了。”
容璧猛的站起來,容與放在他頭頂的手失去支撐耷拉在床畔,容與麵帶微笑的看著容璧,容璧卻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容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