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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生死執念

  在冬實還沒有來得及向婆婆求娶咀華的時候,婆婆便安詳的去了。


  那是一個下雪的深秋之夜,咀華跪在床前抓著婆婆的手,苦苦哀求婆婆道:“婆婆,你不要走……你若走了,華兒便孑然一人了……”


  婆婆艱難的抬起手摸了摸咀華的發頂,慈祥的笑道:“華兒,你別為我難過,婆婆我活的夠久了,是時候去了……”


  咀華緊緊拽著婆婆的另一隻手,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止婆婆的離去,說:“婆婆……你舍得留華兒孤零零一人留在這世上嗎?”


  婆婆閉上了眼睛,喃喃道:“生死是必然的,華兒,你太過於執念,終究害人害己,婆婆希望你對生死看開些,婆婆時候不多了,冬實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待你的……”


  婆婆還沒說完,放在咀華發頂上的手邊脫力滑落在床畔,咀華呆住,靈魂就如出竅一般漂浮在空中,看著安詳離去的婆婆和跪在床畔的自己,自己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就如無悲無喜之人。


  就這樣靜靜跪到清晨,冬實在屋外溜達多時也沒有見咀華出現,便敲了敲屋門問:“婆婆,華兒。”


  屋內沒有回答,冬實心生不安,便用力推開房門,隻見被凍的臉色青黑的咀華拽著婆婆僵硬的手,冬實立刻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便走到咀華身旁跪下,雙手握著咀華冰冷的手對婆婆磕頭說:“婆婆走好,望此生未了的心願來世達成。”


  婆婆的死並沒有給這個村子造成什麽影響,人們似乎對生死之事異常看得開,卻對喜事熱衷的很,在知道冬實要迎娶咀華之後議論紛紛,大部分都不看好此姻緣,畢竟這百年村子都與世隔絕,從來沒有外界女子嫁進來的前例。


  好在大家都沒有怎麽阻攔,冬實順順利利的娶了咀華,咀華也改名為秋華,同冬實的名字一樣,都是異常之兆。


  如婆婆所言,冬實對咀華果然很好,咀華如死灰一般的心漸漸被冬實的柔情給複燃,她能夠盡情開顏歡笑,忘了深宮的一切,忘了曾經那個叫咀華的宮女,現在隻剩這個叫秋華的姑娘。


  隻有偶爾突然瞥見冬實樸實的臉,咀華才會反應過來,此刻給她溫柔的是一個叫冬實的年輕人,而非曾經那個渴望不可求的太子赤瀲。


  咀華不由想赤瀲現在如何了?是被赤嚳挾持以令諸侯,還是早就被廢了?亦或者……


  咀華不敢再多想,便集中注意力繡起花樣來,她的女工十分優秀,村裏又隻有百年前的花樣,所以咀華繡的繡品都賣的十分好。


  村裏人也漸漸接納咀華了,會與咀華嘮嗑些村裏的秘聞,例如著村子外有一湖泊,湖中央就是青俍皇後和梁武帝拜堂成親的青屋,還有村子最旁邊靠近湖泊的地方有一茅草屋,《青梁懸想》就是在裏麵發現的,幾個月前那茅草屋還住進去了一對外村男女,女子長的可好看了,比咀華還要好看上幾倍。


  咀華呼吸一窒,脫口問:“男子何樣呢?”


  “那男子長的也不俗,就是臉上有一道十字傷痕可惜了。”


  咀華心中立刻斷定那兩人就是漣漪和容璧,幾個月前,還是墨太後作威作福的時候,墨太後指示她誣陷容璧和漣漪謀反,正要捉拿時卻發現他們早就不見了,原來是來了此村。


  “隻可惜了啊,那兩人來了沒幾日,便被人殺害了,村外來人問他們的下落,他們聞風便跑了,後來我聽說,村外全是屍體和血跡,那兩人必定凶多吉少,誰叫寡不敵眾呢。”


  咀華的心髒如受重拳一擊,漣漪和容璧死了?那赤瀲該多傷心?他那般重視漣漪和容璧……


  咀華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冬實發現了她的異常,卻也問不出個究竟,索性作罷。


  不等咀華頹靡幾天,村裏便大麵積爆發了瘟疫,患病之人不由分說便被眾人推入大火中,卻也無人阻止反抗,因為這是唯一的辦法,一時人人自危,祈求瘟疫早日結束。


  冬實懂些藥理知識,便想去山中采藥試試能不能控製疫情,咀華雖說擔心,但還是沒有阻止冬實。


  冬實從山裏采了滿滿一簍藥回來,身上也凍的直哆嗦,咀華不由心疼,來不及為冬實換下積雪的外套,冬實便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咀華大吃一驚,立馬摸了摸冬實的額頭,燙的燒人,與瘟疫的前兆一樣!

  咀華雙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絕對不能讓村裏的人發現冬實患病了!

  咀華立刻鎖了門,然後替冬實換上幹爽的衣物,一夜不斷地給冬實喂水換敷額頭的手巾。


  第二日午時冬實才醒,見咀華一臉憔悴的坐在床沿看著自己,冬實掙紮著坐起來,卻發現身體疲軟的很,不由問:“華兒?我怎麽了?”


  咀華扶冬實坐起來,一邊喂水一邊說:“昨兒你被冷風吹了那麽久,自然是發燒了,多喝些水,對了,你采的藥我都整理好了,這些藥真有可能治好時疫?”


  冬實搖搖頭說:“不知,需要病人給我做實驗。”


  咀華按耐下心中的恐慌,拽著冬實的手說:“阿實,你想找到治好瘟疫的藥方對嗎?”


  冬實自然點頭,還未明白咀華究竟有何深意,咀華便說:“冬實,你患時疫了,但我不希望你投火自盡,所以,你一定要找到藥方,治好自己!”


  冬實愣了片刻便推開咀華光著腳向門外跑去,咀華卻一把抱住他說:“冬實,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定可以的!”


  “華兒,你離我遠些,這時疫是最容易傳染的!”冬實用力推開咀華向門跑去,卻見門被鎖住,他不由轉身對咀華道,“華兒,開門。”


  “我不!”咀華緊緊抓著冬實不放,“你說過,要找到藥方就要有病人試藥,現在你自己就是,所以你不能自盡!”


  “可是,我會把病傳染與你。”冬實懊惱的說,他也知道咀華說的對,想要找到藥方就必須要病人試藥,可病人都投火自盡了,怎麽試藥?


  咀華見冬實開始動搖,乘勝追擊說:“傳給我又如何?你可以治好我啊。”


  冬實無言以對,隻能沉默的坐在床沿,咀華見了立刻把他扶上床說:“小心著涼,我把藥拿來,你看看怎麽製藥。”


  冬實默認了咀華的做法,因為打心底,他也不想投火自盡,雖說人有下輩子,但下輩子他就不一定能夠遇見華兒了。


  瘟疫依舊在蔓延,大火持續燃燒沒有熄滅的趨勢,幾乎每家每戶都把門關的死死的,生怕瘟疫從門縫窗隙蔓延進來,所以冬實的病沒有人發現。


  咀華悉心照料冬實,冬實也拚盡全力製藥,可惜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十二個時辰幾乎有十一個時辰都在昏睡,在這樣發展下去,隻怕扁鵲在世也難以救活他吧……


  冬實看著咀華憔悴的臉龐,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他不能連累華兒。


  深夜月落滿山穀,雪照在窗,冬實悄悄打開了房門,最後再看了一眼側臥在床的咀華,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大火奔去。


  大火旁有一男一女,見冬實一頭紮入火裏,男的立刻攔著說:“為何尋死?”


  冬實並不認識這個男人,可以肯定他是外村人,隻當他不知村裏習俗,於是說:“我患時疫了,不想拖累家人,所以來此尋死。”


  男子顯然不信,因為投火自盡之人身旁一定有家人想送祝福,可他卻一人在深夜跑來,確實怪異的很,冬實也不管不顧了,拚盡全力推開男子向火堆走去,一邊移動一邊大喊:“我患時疫了,快燒死我吧,我不要再受罪了!”


  村民都被驚醒,見到此幕的咀華心如刀絞,她一覺醒來發覺冬實不見了,便瘋了一般向這兒跑,果不其然,冬實是去尋死了。


  咀華如今想來都心有餘悸,若她醒的晚了一點兒,她與冬實必定陰陽兩隔,若冬實去了,她活著又還有什麽意思?

  “華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一暖暖的女聲傳入耳內,咀華立刻從回憶裏驚醒,笑著對墨歌點頭說:“自然可以。”


  墨歌拉著咀華的手,仔細打量咀華的臉,咀華有些惱,卻還是愣住了,笑問:“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墨歌搖頭說:“華兒,我覺得你長的很好看,氣質也與我一個朋友有些像,就連性子,也有點兒像。”


  咀華立刻明白墨歌說的是誰,是漣漪,這渾身的氣度無不是模仿漣漪的,她從小就刻意模仿漣漪,卻也隻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罷了。


  她對漣漪的感情是複雜的,說愛恨交織也不為過,漣漪在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前對她還是不錯的,就如一個大姐姐教導妹妹一般,有嚴格有仁慈,她偶爾被罵時心中雖有怨,卻不得不承認漣漪罵的對。


  漣漪潛移默化的改變著咀華的一切,從外貌舉止到思想作風,根深蒂固,再也改不了了。


  咀華苦笑,不知與漣漪相似,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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