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梨花一釵
漣漪記起修竹穿的很單薄,雖說知道他是妖,身體強悍,但還是怕他冷著,於是挑了件厚實的披風問容鈺:“鈺兒,你知道修竹往哪兒走了嗎?”
“似乎是出城了。”容鈺猜到漣漪要給修竹送披風,於是塞了個袖爐到漣漪懷裏說,“早去早回。”
漣漪點頭,然後踏著前人的蹤跡去尋找修竹,途徑豫章王府時恰巧見易水寒正要進內,正想打招呼時,易水寒就發現了漣漪,於是問:“公主,同在下一齊看看洪都王府內的梨花?”
赤嚳走了之後,幾乎一切都留給了易水寒,這座府邸自然也是,可易水寒依舊稱這座府邸為洪都王府,甚至不是豫章王府,其中糾結深意,漣漪不能參透。
易水寒的嘴角還有些淤青,身上穿的也十分單薄,漣漪遲疑片刻便把容鈺給她的袖爐遞給易水寒,說:“不了,我還要給修竹送披風。”
易水寒聞言把視線轉移到漣漪懷中的鬥篷,也沒推辭漣漪給的袖爐,說:“公主,我想修竹並不需要這件鬥篷,他的身體比您想象的好多了。”
漣漪也笑著回答說:“即使身體不需要,我送去了,他的心也會暖些。”
“公主真是會照顧人,也怪不得容丞相愛上你。”易水寒從袖中拿出那片小刀,正反打量說,“見血封喉,容丞相磨刀的手藝真叫在下佩服。”
漣漪微微吃驚,易水寒竟然知道這刀是容璧給她的,可見易水寒他們在京城的眼線也不少,不知如今赤嚳走了之後,那些眼線是否解散了。
“真不進去看看嗎?不過一小會兒的時間,錯過了,隻怕您今後都看不到了,再說,那修竹出了城,你到哪兒去找他?”易水寒再次把刀片收入袖中,率先跨入門檻,漣漪躊躇片刻便跟了上去。
府內積雪無人清掃,已有一掌厚,靴子一淺一深的踏在雪地上,發出嚓吱嚓吱的呻吟,易水寒抱著袖爐走在前頭,步伐輕便,漣漪卻覺得步伐沉重,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積雪繼續發出嚓吱的呻吟,在空蕩蕩的王府內回蕩,漣漪這才明白何處不對勁了,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
漣漪立刻轉身逃離,一隻冰涼的手卻抓著自己的手腕不放,漣漪立刻掙紮說:“易水寒!你放肆!”
“公主,你怕什麽?”易水寒沒有放手,反而走到漣漪麵前說,“我若還想在陳國活下去,就不會光明正大的害你。”
漣漪立刻冷靜下來,她敢跟進來的理由就是易水寒有無數種陰謀害她,不必在劍閣城光明正大的害她,但心裏還是有些犯嘀咕,在發現府裏一人都沒有之後就更加恐慌了,才一時失態。
易水寒見漣漪冷靜下來了,便繼續拉著漣漪的手向洪都王府後園走,他的手指冰冷還有微汗,如同蛇一般滑膩,漣漪稍稍掙紮說:“你的手很冷,握握袖爐暖手吧。”
易水寒便鬆了手,捧著袖爐說:“我早就習慣這邊塞的天氣了,早已不覺得冷。”
漣漪想起墨歌手上的凍傷疤痕,她在這兒不過呆了幾個月便那樣了,易水寒在這兒呆了幾年,隻怕手上的繭子也有指甲蓋那麽厚了吧。
“公主,拜你所賜,我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裏了。”
易水寒突然轉頭冷冷說,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的細長,神似吐著信子的毒蛇,漣漪卻不怕了,輕輕點頭說:“是,不出意外,你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裏。”
“利用我這把刀,震懾對岸的獫狁人是嗎?”易水寒轉回頭,繼續向前走,“容璧教你的?”
漣漪搖頭,又記起易水寒看不到她搖頭,於是回答說:“並非。”
“也對,把我安在劍閣城,自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忌憚我。”易水寒輕笑搖頭,“容璧自然不可能會忌憚我,他巴不得我進京,好抓住我的把柄一舉把我殲滅,他從來都是這樣不給自己留後患、不給他人留後路的。”
確實如他所說,漣漪心想,誰叫容璧也不給自己留後路。
漣漪點頭說:“我這樣做,也是不想要哥哥為難,畢竟,他答應了豫章王不殺你,但若你因此有恃無恐,我便會替哥哥動手,殺了你。”
“何須你動手,多的是人想要殺我。”易水寒放慢了步伐,和漣漪並肩走著,打了個哈欠說,“容璧為首。”
漣漪下意識的挪遠些,易水寒卻拽著漣漪的手說:“若你嫁給容璧了,聯手害我應該不難吧,留在劍閣城反而能保我一條性命。”
“隻要你沒有什麽不軌的心思,我們不會對你怎樣。”漣漪抽出自己的手,“還望你自重。”
“自重。”易水寒輕嗤了一下,然後領著漣漪一同轉角進入後園,入眼便是被微風吹拂到處蕩漾的梨花,落在積雪上也不顯,似乎把天底下的白都占盡,枝椏被堆積的梨花壓的低迷,再沒有別的花敢抬頭。
漣漪情不自禁走上前想要細看那梨花,易水寒便站在後方仔細打量漣漪的側臉,她的模樣和第一次見時差別不大,臉上甚至還有最最幹淨純粹的笑容,讓天地為之失色,他曾預言,等赤嚳揮著旌旗進京之後,她便再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了,誰知,她依然可以笑的這樣驚豔。
樣子沒變,但裏子卻似換了一個人,再也沒有那麽好糊弄了,當初他說赤嚳不會謀逆,漣漪沒問一句便信了,才使得一切變得那麽順利,可如今他計劃的那麽好,瞞住了每個人的眼睛,卻唯一沒有瞞住漣漪,她在懷疑他,懷疑他留在泌水城的目的。
易水寒仔細回想他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利用漣漪換取瘟疫的解藥,順便獲得陛犴的信任,再用藥取得百姓的擁護,然後慫恿獫狁攻城,到時卻反撲一口,讓獫狁也受重創,失去攻擊陳國的最好時機。
唯一算錯的便是漣漪沒有被陛犴抓走,但他並不在意,皇上和容璧對自己本就沒有什麽好感,不必在意他們,而漣漪公主在知道自己挽救了整個泌水城百姓的性命之後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憤怒,可如今究竟是什麽讓她懷疑自己呢?
易水寒再打量漣漪,漣漪的發上身上拂滿梨花和雪花,還用袖子兜起一把梨花,眼裏有璀璨的光芒,易水寒不由張口問:“你要這梨花作甚。”
“寄給容璧。”漣漪脫口而出,說完便後悔了,易水寒算計自己就是因為討厭容璧,他會同意自己把屬於他府內的梨花送給容璧嗎?
漣漪立刻捂著袖子向後退,易水寒見了漣漪的舉動隻想冷笑,她這樣子,似乎生怕自己搶了她的似的,易水寒便擺手說:“落在公主身上的,便是公主的了,公主想送誰便送誰。”
漣漪這才放了心,把袖中的梨花倒在幹淨的帕子上,然後細細打包,長發隨著她低垂的頭滑落胸前,露出她頸後白皙的肌膚,一朵梨花緩緩飄落在那雪白的肌膚上,竟渾然一體,一肌一容,盡態極妍,易水寒看著有些呆,但很快便驚醒,她是容璧的未婚妻。
容璧的未婚妻……
易水寒勾唇冷笑,既然知道容璧是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也不會放過殺了洪都王的他,那不如做些讓他和漣漪都惡心惱怒的事情。
易水寒於是走到漣漪身後,輕輕吹走那一朵梨花,然後提了提漣漪的鬥篷,使絨毛遮住她的脖子。
發覺易水寒站在她身後在她脖子上吹氣時,漣漪的身體立刻僵直,卻沒有做什麽激烈的反抗,等易水寒打理好她的鬥篷,便默默地挪動幾步,然後繼續打包梨花。
易水寒發覺了漣漪的小舉動,卻沒有直接點破,反而走到梨樹旁摘下一支梨花,然後別在漣漪的發髻上說:“公主應當試試梨花妝。”
漣漪被易水寒莫名奇妙的舉動嚇得不敢胡亂行動,說到底,她還是有些懼怕易水寒的,比當初懼怕梁子塵更甚,因為她越是了解梁子塵,就越是覺得梁子塵不可怕,而她越是接近易水寒,便越是琢磨不透他的行為想法。
她憤怒於易水寒對她的陷害,比憤怒更甚的卻是恐懼,易水寒總是有法子絕處逢生,在防不勝防的時候伺機咬別人一口來壯大自己。
易水寒見漣漪不說話,便順著漣漪的發髻向下撫摸,一直滑到漣漪的臉頰才停下,一邊打量漣漪的臉一邊說:“確實不是別人,漣漪公主,你變化太大,我都不敢確定是你呢。”
易水寒的手指很冷,劃過漣漪臉頰的時候使漣漪想起梁子塵也曾這樣對她,還說要她這幅皮囊,最後卻隻是嚇嚇她,要她留在梁府以此防止她受到動亂波及而已。
想至此,漣漪反而沒有那麽緊張了,微微勾唇,揚眉問:“哦?何處不同?”
“你比從前更叫人沉迷了。”易水寒的雙眼癡迷,“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便笑的這樣美,一直烙進我的心底,我從未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