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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杏花天影

  修竹知道阿婆生氣了,便端起碗閉著眼睛胡亂吞咽,阿婆見修竹突然這樣胡吃海喝,愣愣的看著修竹。


  修竹很快就吃完了,卻不想再留下來聞飯菜的味道,便說:“阿婆,我去看看有什麽事情我能做的。”


  老婦人也沒有攔著修竹,修竹來到院子,院落已經鍍上金色,落霞漫天,修竹便看看人間的太陽,是否與妖界的不同,於是輕輕躍上矮牆,然後來到屋頂。


  瓦片發出輕微的嗚咽聲,修竹坐下來,然後拿出一支竹笛輕輕吹奏,曲調悠揚緩慢,述說不盡情事。


  夜幕將要降臨,炊煙散盡,村民們把牛牽回,把雞鴨趕回窩中,然後虛掩上門窗進入夢鄉,老婦人也在修竹的笛聲中打理好一切,回屋前仰頭看了修竹一眼便回房休息了,夕陽落霞散盡,一切都開始靜悄悄,隻剩夏日不倦的蟬鳴。


  有知了在叫,天氣卻不算熱,漣漪動了動手指,混沌的黑暗碎裂,刺眼的光線襲來,漣漪不由皺眉眯眼,等睜開眼睛時,修竹便站在她身前微笑,身旁是濃密的竹林,狹小的小道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竹子特殊的清香,與修竹身上相似,淡淡的,但若是刻意去聞,香氣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漣漪想問,這是哪兒,觸手可及的修竹卻突然向遠處移去,漣漪想要抓,卻隻能抓住一絲流光。


  漣漪有些愣,因為修竹完全融入竹林小道盡頭的光暈裏,再也看不清他的人影。


  竹香漸漸消散,漣漪沒有立即去追修竹,因為她記起,她曾想過,修竹就和這竹香一樣,不經意的瞬間,它便會闖入你的世界,在你還未反應過來時它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來不及體會幸福,便開始遺憾。


  越是想要抓緊,消失的卻越是快。


  為何會這樣想呢,或許是,修竹在她眼裏,遙遠的如同前世一般的存在,那些仙術神魔,那些痛苦不甘,那些刻骨糾纏,都隨著放下的執念一同遠去了,而修竹自然也會一同忽視。


  竹林裏的蟬賣命的嘶鳴著,好像想極力證明什麽,不停說:“知了,知了。”


  漣漪再看竹林小道盡頭的光暈,突然記起這是哪兒了,這是劍閣城與泌水城之間的一條小道,她和修竹兩人曾一起走過這兒。


  漣漪便向小道盡頭走,誰知走了幾步就到了路的盡頭,光暈變得碩大,漣漪微微眯眼,再走幾步時,周圍一切的場景都變了,小道的一旁沒了竹林,變成壯麗的湖泊,湖泊旁有稀稀拉拉的杏花樹,不是杏花開的時節,卻有一支杏花開的特別豔麗,而旁的枝幹上隻有杏子,杏花早就落光了。


  漣漪四處張望,猜測修竹此刻在哪兒,那時候的修竹,被自己氣走,一定不想見到自己吧,所以便躲起來了。


  漣漪走到杏花樹旁,卻發現那支唯一結著杏花的枝幹是被人放上去的,漣漪拿下來,立即想起這支杏花是修竹變給她的。


  誰知杏花拿下來之後,周圍的竹林立即枯萎,漣漪恐慌的向後退,竹林枯萎的速度越來越快,一瞬灰飛煙滅化作黑霧,從黑霧中走出一群模樣怪異的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皇宮護衛的服侍,他的脖子突然裂開,鮮紅的血液濺出,漣漪嚇得向後猛退幾步,跌入湖水中。


  漣漪覺得冰涼刺骨,她掙紮著坐起,便發現她躺在一張木床上,漣漪吐出一口濁氣,然後轉身想下床,卻發現身旁還躺著一個人,漣漪皺眉,就這月光看這人的模樣,隱隱約約分辨出她是墨歌。


  她和墨歌怎麽會在這兒?


  漣漪回憶,便想起她被陛犴抓捕,騎著易水寒發狂的荼碧馬,跌入一條冰涼的小溪中失去了知覺。


  是有人救了她嗎?若墨歌在這兒,那就說明,赤嚳也在這兒。


  四周依舊是陣陣蟬鳴,知了知了知了的叫,也不知道它們究竟知道了什麽,漣漪這樣想著,耳畔又聽到一陣笛聲,聲音清揚婉轉,斷斷續續,許是吹笛人隨意所吹出的曲調。


  漣漪便小心翼翼的挪下床,不想打擾墨歌的清夢,再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今夜的月亮很圓,月色很美,漣漪循聲而望,便見修竹閉著眼睛坐在屋頂,竹笛放在唇邊,指節彈動,有靈感時便吹一小段。


  是修竹救了自己,漣漪鬆了一口氣,至少不必欠赤嚳的人情。


  修竹一直閉著眼,沒有發現漣漪的到來,漣漪也不想打擾修竹,便坐在院子中,靜靜仰望著修竹。


  這個樣子的修竹,就像是天上的神祇,坐在高到遙不可及的神壇上,沒有人敢靠近褻瀆她,漣漪自然也不敢。


  鳴蟬與修竹斷斷續續的笛聲混合,相處融洽,漣漪十分享受這樣靜謐的夜晚,正沉浸時,一道熟悉的呼喚傳來:“阿漣。”


  漣漪轉頭,便看到赤嚳風塵仆仆的走來,漣漪便笑著說:“赤嚳。”


  “我見修竹在這兒,就猜你也在這兒,你受傷了?”赤嚳上下打量了漣漪一番,突然發現漣漪的身上散發著一種陌生的感覺,她似乎變了很多,與記憶中的那個漣漪再也重合不了了,但差別在哪兒,赤嚳說不上來。


  “並無大礙。”漣漪說,“反倒是歌兒,她替我受了一箭,那毒你找到能夠醫治的人了嗎?”


  “找到了,就是這裏的阿婆,歌兒的現在睡的好嗎?”赤嚳望向屋內。


  “很好。”漣漪見赤嚳風塵仆仆的樣子,很好奇有什麽事情比照顧中毒的墨歌還重要,於是問:“你去哪兒了?”


  “回劍閣城了。”赤嚳的臉色凝重下來,“劍閣城爆發了瘟疫,阿婆給了我一種草藥,可以防止瘟疫蔓延,但不能醫治已經染病的人。”


  “瘟疫?”漣漪深深皺眉,容鈺還懷有身孕,漣漪便問,“鎮遠侯夫人有沒有染病?若沒有,能否把她接出劍閣城?”


  “不行。”赤嚳搖頭說,“現在劍閣城滿城戒備,進去了就出不來,我的草藥還是用吊籃送上城牆,再給百姓們喝的,不幸中的萬幸,瘟疫還隻集中在劍閣城的一小塊區域,沒有大範圍爆發。”


  漣漪不知為何聽出了其中隱晦,隻集中在一小塊區域的話,那那兒的人一定受到排擠,為了保證滿城的人,那些染病的人,隻有一種解決方案。


  “鎮遠侯夫人非常優秀。”


  漣漪抬頭看赤嚳,不知道赤嚳怎麽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劍閣城的瘟疫沒有蔓延多虧了她。”


  漣漪微微皺眉,便說:“直說吧,鈺兒做了什麽。”


  赤嚳微微垂眸,說:“她很鎮定,懷著身孕來到重災區,把因瘟疫而死的人的屍體都燒了,那些染病的人集中救治。”


  漣漪微微歎息,陳國百姓幾乎都不能接受死後屍體還要被燒毀,可見容鈺這樣做是抵住了多大的壓力,更何況,在沒有找到治療的法子之前,容鈺沒有把那些染病的都給燒死,已經不錯了。


  “等歌兒醒了,我就和她一同回京城,請安樂侯來劍閣城。”


  漣漪點頭,也隻有赤嚳能夠請得動梁子塵了,若梁子塵來了,瘟疫一定可以控製住。


  “你什麽時候回京?”赤嚳說完,一陣清脆的笛聲響起,赤嚳抬頭,便看到修竹坐在房頂低頭看他,眼珠黝黑,看不出情緒。


  漣漪想了想,說:“過陣子回去,我想進劍閣城幫忙。”


  “你去劍閣城能做什麽?”赤嚳脫口而出,說完便有些後悔,因為漣漪臉色立即陰沉下來。


  漣漪勾唇冷笑說:“我不能做什麽,那你帶墨歌回京,墨歌又能做什麽呢?”


  是啊,墨歌能做什麽呢,甚至是路上的累贅,赤嚳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靜靜看看漣漪的臉,是啊,現在的漣漪和曾經的漣漪不一樣了,從前的漣漪是養在皇宮的嬌花,現在的漣漪是什麽,他也不知該怎麽形容了,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漣漪身上帶著刺。


  漣漪繼續說:“陳國現在天災人禍不斷,百姓必定憂慮,我是陳國的公主,自然要為百姓做些什麽,好在我不負哥哥重托,賑災的糧食都送到了百姓手裏,或許杯水車薪吧,但我們都盡力了,百姓的怨憤或許會少一點。”


  “可是,就算你去劍閣城也沒有什麽用處。”赤嚳還是不想漣漪去劍閣城冒險,瘟疫不是開玩笑,若有一個萬一……容璧和赤瀲都會深深自責。


  “夠了。”漣漪不想再與赤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轉移話題說,“易水寒和獫狁人關係匪淺,這次意外就是易水寒一手製造的,好讓陛犴把我抓走,如今他在劍閣城,若早於獫狁人狼狽為奸,我怕劍閣城難保。”


  “他不會。”赤嚳肯定說,“他不會背叛陳國與獫狁狼狽為奸。”


  “為何?”漣漪微微眯眼,不信赤嚳更不信易水寒。


  “因為易水寒是不會允許獫狁人占領我父王的墓地。”赤嚳再次肯定說,“他不在劍閣城內,我聽人說,他向京城方向走,幾乎什麽東西都沒帶,就連他最喜歡的荼碧馬都丟下了,荼碧馬死在劍閣城城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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