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何人說
他又欠了慕淵一情,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還清。
回放的《長相思》終於結束,顏淵也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他看向修竹,修竹正伸出右手,看著掌心上的粉色小球,那是他的骨血。
修竹意念再一動,蓮花便粲然開放,蓮花的顏色已經不再紅的發紫,而是帶著陶瓷色澤的朱紅色,修竹把蓮花端放在膝蓋上,然後繼續彈奏《長相思》,蓮花隨著琴音搖動,手腕上不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顏淵不知怎麽就看呆了,修竹隻著白色金邊中衣,長發披散著,手腕腳踝上鎖著玄鐵鏈,麵色有些憔悴,眉眼低垂,盯著膝上的蓮花微笑,曲曲《長相思》都是奏與它聽。
此番癡情,更與何人說?
顏淵選擇轉身離開,畢竟,修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沒人能夠打攪他。
如意正焦急的守在門外,見顏淵出來了便問:“顏淵大人,我家公子還好嗎?”
“沒什麽大礙。”顏淵背對著殿門,望著遠處的南崖,南崖上有碩大的月亮,一個人站在月亮下方,長發微微吹拂,一如初見時驚鴻一瞥。
那是慕淵吧,顏淵想。
天晚風輕,篁竹林裏竟下起了小雨,煙雨綿綿,遠處的南崖變得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顏淵輕輕歎息。
很快,不遠處傳來纏綿的歌聲,唱歌之人隨心所欲哼唱,顏淵仔細聆聽,隻分辨出一句“把酒飲,共一杯又一杯再一杯。 ”
曲調朗朗上口,顏淵不由張嘴隨著哼唱,夜半歌聲在他心頭繞,唱與遠方的人聽。
慕淵聽到了顏淵的歌聲,抬起癡情眼眸,微勾唇角,惹的眾生沉醉。
偏偏那伊人不在眼前,隻能用歌聲去追,穿越遙遠的距離,兩人一人一句,好不情趣。
人間已經到了七月中旬,原本七月流火,溫度會降一些,可誰知陳國不降反升,還好赤耀百日那幾日下了幾場暴雨,讓溫度降了一些,皇宮裏的熱鬧程度讓漣漪吃驚,小小的赤耀收到的禮物就是自己十五及笄的兩倍,百日那日更是絡繹不絕,唯一可惜的是容璧還沒有醒來。
梁子塵那日也給麵子參加了,赤泌也被奶娘抱來,漣漪本想抱一抱赤泌,可誰知漣漪一靠近赤泌,赤泌就大哭不止,讓漣漪十分無奈,原本還想抱來親自撫養,誰知赤泌根本就不稀罕她。
梁子塵也甚是怪異赤泌的反應,平日裏誰抱赤泌都沒有關係,他都隻會睜著迷蒙的眼睛看著天際,目無一人,可今日卻唯獨不讓漣漪接觸,梁子塵便笑謔說:“我還以為漣漪公主人見人愛呢,誰知竟有人討厭你。”
漣漪也不解釋,向後退了幾步,遠離赤泌的視線範圍,笑著問梁子塵:“安樂侯,不知泌兒在梁府乖不乖?會不會叨嘮到您?”
“自然是叨嘮的,可他卻十分討厭你,怎麽辦?”梁子塵看向奶娘,示意奶娘把赤泌遞給他,奶娘便穩妥的把赤泌放在梁子塵懷中,然後退後。
梁子塵低頭看著赤泌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說:“這孩子,比不得赤耀那麽有靈氣,卻也不是簡單的人,若不好生撫養,今後必鑄大錯。”
漣漪警惕了起來,小聲問:“不知安樂侯有何好辦法?”
“並無。”梁子塵搖頭說,“他的命數也亂的很,亂七八糟的,把赤耀的命數也給攪的亂七八糟。”
漣漪不由皺眉,這個孩子似乎是個不祥之人……
“想不想殺了他,截斷他的命數?”梁子塵抬頭看著漣漪笑著說,而懷中的赤泌終於有了反應,轉頭看向漣漪,眼中迷霧瞬間消散,漣漪突然心慌,似乎被赤泌看透了一切,看透了她齷鹺的內心。
梁子塵提出這個建議之前,她就有萌生這樣的念頭,可是瞬間又被她給否定了,因為宿命這個東西想躲也躲不掉,就算她今日解決了赤泌,誰知後來會不會因此而發生更讓她後悔的悲劇,她也做不到手刃自己的親弟弟,赤瀲也不會允許她這樣做。
漣漪立即搖頭否定說:“不!不能!”
“為何不能?你不怕他傷害赤耀?”梁子塵不解問,雖然赤耀被甄哥他們接走了,他心中怨恨,但還是非常喜歡赤耀的,知道赤泌會傷害赤耀之後,他也萌生了替赤耀解決麻煩的念頭,但不知怎的想要把這件事與漣漪說說,讓她做斷絕,或者讓她親自動手。
他原以為漣漪會果斷的替赤耀做決定,所以漣漪的否決讓他覺得吃驚,梁子塵再次問:“赤泌今後極有可能產生謀反的念頭,赤耀就是他的阻礙,更何況,赤耀的身體不好,就算赤耀突然暴斃,也沒有人會懷疑是他做的。”
漣漪隻搖頭說:“未來的事說不準,若泌兒一直養在安樂侯身旁,安樂侯不屑權利的想法就一定能夠感染泌兒,我想,安樂侯也不希望自己養大的孩子又回到皇室吧。”
梁子塵點頭,又搖頭說:“我才懶得教養他,他愛變成什麽樣就什麽樣吧,以後怎樣別賴我就是了。”
“這是自然。”漣漪說完,甄哥就抱著赤耀來到漣漪和梁子塵身旁,赤耀一見漣漪就伸手要漣漪抱,不像百日的孩子,竟像一周歲一般聰慧,漣漪心中喜歡,連忙接過,然後對赤耀說:“藥兒,你看看誰來了,這是你的小叔叔,叫泌兒,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才是。”
赤耀盯著赤泌看了幾秒,然後就轉頭鑽進漣漪懷中,漣漪不解,笑著說:“藥兒,怎麽害羞了?”
甄哥見赤耀不大喜歡赤泌,心中也歡喜,便笑著說:“或許藥兒知道以後泌兒要把你搶走吧。”
漣漪立即否認說:“不了,泌兒不大喜歡我,安樂侯也願意讓泌兒陪著他,我就不麻煩安樂侯了。”
赤耀這才從轉頭看向赤泌,然後笑著伸手對赤泌發出咯咯笑聲,赤泌卻閉上了眼睛,懶得搭理赤耀。
甄哥在一旁看著更加厭惡赤泌,於是把赤耀遞到奶娘懷中說:“給太子喂奶,然後讓太子好好睡個午覺,晚上還要太子露麵。”
漣漪見甄哥今日打扮的十分得體,體態語言也大方得體,便誇讚說:“嫂嫂今日做的很完美,有皇後的儀態。”
甄哥含羞一笑,沒了皇後的儀態,反而多了嬌俏少女的羞澀,她小聲說:“要不是衣服繁複,他們就能發現我的雙腳都在打抖!我要時時記著用本宮代替我,還要注意儀態步伐,說話語氣,可累死我了,我就是跑來你這裏偷閑的。”
梁子塵聽了不由笑出了聲,然後說:“甄哥,你怕什麽,原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麽如今成了皇後反而怕的多了起來?”
甄哥在梁子塵麵前還是有些不大舒服,但也能夠正常交談了,她笑著說:“當初什麽都沒有,不用怕失去,當然什麽都不怕,可如今擁有在意的多了,自然就怕了,安樂侯就沒有怕過什麽嗎?”
梁子塵想了想,然後說:“自然也有,但沒有你那麽恐慌,畢竟,我相信我能夠護好我擁有的。”
甄哥若有所思的點頭,漣漪也回應說:“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夠有實力護好我擁有的一切。”
三人笑著聊了一陣子,便有未央宮的宮女前來,她跪下說:“拜見皇後,拜見漣漪公主,拜見安樂侯。”
甄哥點頭,示意她起來說話,問道:“梁太後來參加晚上太子的百日宴嗎?”
“梁太後說不了,她說身體不適,希望安樂侯去看看她。”
甄哥和漣漪看向梁子塵,梁子塵便把赤泌遞到奶娘懷中,然後示意奶娘跟著,向未央宮走去。
走過曲折的回廊,再穿過雨簾,梁子塵才到了未央宮,梁太後正站在窗前聽雨打芭蕉的聲音,見梁子塵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嬰孩,便問:“他就是阿嚳口裏說的赤泌?”
梁子塵點頭,奶娘便走上前把赤泌遞到梁太後眼前,梁太後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冷笑說:“長的倒和那狗皇帝十分相似,哀家原本還挺憐惜他的,想抱來養一養,如今卻半點想法也沒了。”
“赤嚳為他也算是費心了,竟然拜托這麽多人照料他。”梁子塵說,奶娘也摟著赤泌向後退,不讓赤泌再進入梁太後的視線。
梁太後歎息說:“阿嚳那孩子就是太過心善,和他父王一樣,哀家半點法子也沒有,隻能放任他們,可他們若是開心,也便罷了。”
“你不是同樣不夠狠心,每回墨家要處理漣漪的時候,你就會要我出手相救,或者親自出手相救,若漣漪死了,說不定赤嚳就奪了天下。”梁子塵不鹹不淡的說,“所以啊,我們梁府的血性早就湮滅了。”
“罷了罷了。”梁太後歎息說,“阿嚳也為他父母報仇了,哀家也不求什麽了,隻希望他過的好些,有時間便回京看看我,哀家也無憾了,現在哀家倒是擔心你,你都快二十了,怎麽還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