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美人江山
聽到太監所言,墨歌愣住,過了許久才緩過來,不顧抵在自己脖頸處的尖刀,轉頭問漣漪:“阿漣,他剛剛說什麽?阿嚳要帶兵殺進皇宮?你們不攔著,反而引他來?”
漣漪靜靜平視前方,沒有回答墨歌的問題,手指卻不受控製的抓緊刀片,讓鐵質刀片鈍端深深陷入肉中。
墨歌見漣漪不回答,便拚了命的掙紮,也不管與頸部肌膚相貼的尖刀,想要掙開漣漪的鉗製,漣漪怕真的傷著墨歌,便把刀片稍稍向外移了些,然後冷著臉在墨歌耳邊小聲說:“你再亂動,我就不留赤嚳的性命。”
墨歌立刻停止一切動作,如死屍一般直挺挺的站著,雙眼也閉上,不聽不管周圍一切。
漣漪再次把刀片抵在墨歌脖頸處,遙遙遠視離未央宮不遠的青梁殿,赤嚳若要來,就必經青梁殿。
停了一會兒的纏綿細雨又下了起來,滴滴答答的從瓦簷上落下,成為雨簾,迷蒙中有一群人向未央宮走近。
漣漪微微眯眼,想要分辨出誰是赤嚳,可卻發現,她已經忘了赤嚳的身高體型,難以在眾人裏分辨出他,要知道,她從前可是能夠隻用一眼便輕輕鬆鬆的把赤嚳從人群中找出。
人群漸漸逼近,漣漪的手也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她立刻穩住雙手,緊緊拽住墨歌,然後再墨歌耳邊說:“赤嚳馬上就要來了,你不睜開眼睛看看嗎?我允許你說話,想對赤嚳說什麽就說什麽。”
墨歌立即睜開了眼睛,如秋水般的雙眼欲穿過雨簾讓視線落在赤嚳身上,大腦卻一團混亂,待會兒,她要對阿嚳說什麽?說什麽,才能讓漣漪滿意,放過赤嚳?
正當墨歌糾結時,終於有人到了未央偏殿,出乎漣漪預料,不是赤嚳而是梁太後,隻見梁太後眉頭緊皺,眼神沒有離開漣漪一下。
看著梁太後緊蹙的雙眉和眼角已經非常明顯得皺紋,漣漪覺得心驚肉跳,梁太後怎麽老了這麽多?她又怎麽會來?
感覺到漣漪明顯走神的狀態,甄哥立刻把懷中的赤耀遞到赤瀲懷中,然後挺身而出直視梁太後說:“梁太後,不知您來此有何貴幹?”
梁太後的目光依舊隻落在漣漪身上,緩緩說:“這後宮,都由哀家掌管,你說,哀家能不能來?”
是啊,梁太後掌控著後宮,後宮的一切動向她都知道,不過是因為後宮女人不可幹政而一直深居簡出,才讓眾人忘了在赤嚳謀反的計劃中,梁太後起了多麽大的作用。
甄哥咬牙,不知該說什麽,生在市井的她從氣勢上就輸了梁太後一截,赤瀲立刻拉住甄哥,用眼神示意甄哥退後,不要與梁太後爭鋒相對。
漣漪直視梁太後的雙眼,梁太後眼中有悲傷有失落,漣漪心中不忍,但依舊強迫自己逼視梁太後,她不能敗下陣來,不然等一會兒赤嚳來了,她就更加難以控製局麵了。
“阿漣。”梁太後開口說,眼神依舊憐惜,說,“別再苦苦掙紮了,這個皇位,本就是我們梁家的。”
漣漪搖頭,倔強說:“這天下,本就不是任何人的。”
“意思是,你不肯放手是嗎?”梁太後向後退幾步,然後沉聲對身後的宮人說,“那就叫阿嚳來吧。”
漣漪全身立即緊繃,赤嚳是梁太後心尖上的人,她要把赤嚳弄的身敗名裂,梁太後會恨她吧,一定會的!
漣漪不由退後一步,卻忘了拉住墨歌,抵在墨歌脖子上的刀片立即劃破墨歌細嫩的肌膚,剛跨進殿內的赤嚳定睛看漣漪,便見漣漪劃撥墨歌的頸部,他立刻驚呼道:“歌兒!”
那喊聲痛徹心扉,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不等眾人反應,赤嚳就奔向漣漪和墨歌兩人,漣漪立即大聲說:“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赤嚳立刻停下步子,睜大眼睛上下來回打量墨歌,難以置信剛剛還被冠上早已死去的墨歌竟然還好好活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感在心中膨脹,赤嚳不肯再讓墨歌受到半點傷害,而墨歌頸上的傷口流出鮮紅的血,刺的赤嚳雙眼通紅,他伸手對漣漪說:“漣漪,你把歌兒還我!”
漣漪卻搖頭,拉著墨歌再後退一步,冷笑說:“豫章王,你說笑了,她是墨家的姑娘,就算如今墨家已成為過眼雲煙,她也不是你豫章王的人。”
說到墨家,墨歌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悲傷的神色,赤嚳看了心中一痛,心想,是啊,他手上沾染了歌兒親人的血,她會願諒他嗎?更何況,如今他又帶著重兵殺進皇宮,歌兒她,一定會很憎惡吧。
赤嚳覺得萬分痛苦,腦子裏如轟雷一般巨響,似乎有一群人在激烈爭吵,卻分辨不出任何聲音,尖銳恐怖的聲音讓赤嚳頭疼欲裂,他不由抱住頭部緊抓發頂,希望減輕疼痛。
墨歌見赤嚳麵目猙獰、表情痛苦,立即心疼說:“阿嚳,你怎麽了?”
聽到墨歌關切的問候,赤嚳腦中的聲音便消失了,赤嚳立即的欣喜問:“歌兒,你還怪我嗎?”
“怪你?”墨歌不明所以,但想到漣漪一說墨家赤嚳就難受,便明白過來赤嚳是怕自己憎恨他,便解釋說,“阿嚳,我不怪你,你別再自責內疚了。”
赤嚳心中懸掛許久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他更加想要把墨歌摟在懷裏,緊緊的摟著,一輩子也不鬆開。
漣漪見時機已差不多成熟,便用刀子抵了抵墨歌的喉嚨,冷笑道:“豫章王,是不是想帶墨歌走?”
“是,那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把歌兒給我?”赤嚳忍住怒意,不去看墨歌脖子上的鮮血,防止自己衝動。
“很簡單,把兵權還給皇上,然後回到劍閣城,一輩子都不許回京城,我就把墨歌給你。”漣漪循循善誘,笑道,“若沒有墨歌,你要這江山,有何用?不如和你父王一樣,陪著心愛的女子閑雲野鶴快意江湖一生。”
赤嚳腦中立刻又想起轟轟巨響,原本聽不清的聲音如今都變得異常清晰,都是他在說話,但說的內容大相徑庭,有的在說:“要美人!要美人!沒有墨歌,你一輩子也不會開心!這江山隻會時累贅壓力。”
還有聲音在說:“要江山!要江山!沒有江山,你用什麽保護你自己?保護愛人?還有踏平獫狁的目的不想完成了嗎?一統江山的願望不想實現了嗎?”
兩種聲音不斷爭吵,說著各自的理由,赤嚳頭疼欲裂,立即抱頭蹲下來,把猙獰蒼白的臉藏在雙掌中。
墨歌見赤嚳如此痛苦,便知赤嚳是糾結到底是選擇江山還是選擇她而犯了難,心中不由一涼, 但嘴裏還是說:“阿嚳,不必管我,我也知道你走到這一步很難,你若是放棄了,你的兄弟和屬下一定會很憤怒,沒了江山,你就失去了所有,我不想你為了我失去了一切。”
說的好,漣漪心中歡愉,因為墨歌這番話都是為赤嚳著想,赤嚳會更加珍惜在意墨歌,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墨歌死去,而今日下午聽說墨歌死去時的痛徹心扉,赤嚳一定不想再經曆一遍,失去的,才會更加珍惜。
漣漪麵上不顯,笑著問:“豫章王,和心愛的女子兩人相濡以沫於江湖不是很好嗎?何必背負著江山這麽沉重的擔子呢?”
赤嚳一直抱著頭不說話,梁太後則一直皺著眉看著赤嚳的背影,她知道赤嚳深愛著墨歌,若失去墨歌赤嚳一定會很傷心,可她也不希望赤嚳放棄江山,因為放棄了江山就意味著放棄了名聲,畢竟,阿嚳帶兵闖進宮中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京城了,他們放棄江山,這史書不就是給敵人書寫,他們如何會給他一個好名聲?
而洪都王的例子活生生的浮現在她眼前,曾經的梁太後也是由著她的孩子選擇美人,認為他開心便好,可誰知最後江山美人兩手都落空,沒了江山,誰知美人何時會離開?
可看赤嚳那樣痛苦的樣子,梁太後便知道墨歌在赤嚳心中的分量,知道赤嚳和洪都王是一樣的性子,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舍不得讓赤嚳如此悲傷難過,梁太後也隻能深深歎息,然後對赤嚳丟下一句:“你自己選吧。”然後便甩袖離開了。
漣漪鬆了一口氣,若梁太後不強製赤嚳,那現在就隻有赤嚳自己做決定了,而她為赤嚳做的那麽多情感鋪墊,一定可以讓赤嚳選擇墨歌。
漣漪便再次鼓動說:“豫章王,隻要你答應了,兵權還給皇上了,我就答應不傷你手下一兵一卒,你隻需帶著墨歌遠走高飛就行了,沒人能夠攔著你們。”
終於,赤嚳站起身,似乎是做出了決定,臉色恢複了些,雙目有神的看著漣漪,問:“果真?不追究任何人的過錯?”
“果真,因為所有罪名都被您擔待了,不是嗎?”漣漪笑著說,如今京城無人不曉赤嚳帶兵殺進皇宮的事情,罪名都落在赤嚳頭上,與梁家易水寒等人無關。
“那好,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