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當街毆打
時間還早,天剛露出魚肚白,一切都沒有沾染人氣,豫章王府,易水寒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汗水,然後用帕子仔細的擦拭他的銀色長槍,怕汗水腐蝕長槍。
汗水滲透了易水寒的麻布短打,他已經練了一個多時辰的長槍,而整個豫章王府還籠罩在沉睡中。
擦拭完長槍之後,易水寒才提著長槍打算回房,沿途路過赤嚳的房間,便聽到一聲聲的呼喚:“歌兒……歌兒……”
易水寒停下步子,轉頭問守夜的丫鬟:“王爺又說了一整夜的夢話?”
“是。”丫鬟擔憂說,“已經連著好幾夜了……”
易水寒把長槍遞到丫鬟麵前,丫鬟不懂,茫然的看著易水寒,易水寒便把長槍塞到丫鬟手中,丫鬟立刻被十幾斤重的銀槍給壓彎腰,愁眉苦臉的看著易水寒,易水寒卻不管丫鬟的身量是否拿的動長槍,推開房門便走了進去。
房內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看樣子,赤嚳燃了安神香,卻還是睡不安穩。
易水寒走到赤嚳床畔,便看到赤嚳大汗淋漓,比自己更甚,易水寒皺眉,伸手放在赤嚳額頭上,滾燙的溫度讓易水寒心驚,他立刻喚道:“快去傳大夫!”
門口的丫鬟抱著銀槍,一時犯了難,不知該做什麽,因為這銀槍是易水寒最喜歡的,不可以隨隨便便丟在地上。
而易水寒見赤嚳體溫實在太高,便想打盆冷水為赤嚳降溫,一出門便看到丫鬟抱著銀槍一臉的糾結,卻遲遲不肯去傳太醫,易水寒立刻吼道:“還愣著做什麽,去傳大夫!”
那丫鬟嚇得立刻把銀槍拋在地上,撒腿向外跑,易水寒也沒有撿起平日裏最最在意的銀槍,而是先去打水,然後端著冷水跨過銀槍,再次來到赤嚳的床畔。
赤嚳依舊在不斷的呢喃,但聲音已經小了很多,易水寒聽不清赤嚳在說什麽,也不想聽,便浸濕了帕子,然後擰幹貼在赤嚳的額頭。
易水寒再擰了一塊帕子,為赤嚳擦了擦汗濕的臉頰,做完一切,大夫也到了,匆匆忙忙的跪下,說:“草民來晚了,望贖罪。”
“為王爺診脈。”易水寒起身,讓大夫更好的觀察赤嚳的狀態,但依舊不放心,又喚丫鬟把全劍閣城的大夫都給叫過來,畢竟,劍閣城的一切都比不得京城,也不知赤嚳精貴的身體挨得挨不住。
望著赤嚳蒼白的臉,站在一旁的易水寒不禁聯想到洪都王死時的臉龐,兩人的容貌太過相似, 易水寒一時竟分不清。
易水寒記得,剛來劍閣城時,他也常常發燒生病,都是洪都王日日夜夜守在床邊照顧他,每當他睜眼時,看到的都是洪都王憔悴的臉,他忍不住的痛恨他這樣孱弱的身體。
是了,他曾經也是穿著紈絝吃著膏粱的貴族子弟,如今,他已經被打磨成邊塞鐵骨錚錚的兒郎。
在京城的日子,養尊處優、鍾鳴鼎食,浮華的就像是一場夢,易水寒偶爾回想,會都覺得不真實,或許,真的隻是浮生一夢。
大夫也為赤嚳診好了脈,然後顫巍巍的說:“王爺似乎是染了風寒,但又不像,草民也不能夠確定。”
“嗯,等別的大夫看了,你們商討一下再做結論吧。”易水寒又打濕帕子,蓋在赤嚳額頭上,隻見赤嚳的嘴唇已經燒了幹裂了,易水寒又用幹淨的手帕潤濕赤嚳的嘴唇,而赤嚳依舊在喃喃,聲音大了一些,他說:“天雷……洗髓露……阿漣……歌兒……”
易水寒不懂,卻好奇赤嚳說的是什麽,便俯下身,仔細聽赤嚳的夢囈。
赤嚳的聲音忽高忽低,易水寒隻能斷斷續續的聽到:“……為什麽要引天雷……為什麽要用洗髓露……我不想當帝子了……歌兒,我們走……”
易水寒皺眉,完全聽不懂赤嚳在說什麽,引天雷,洗髓露,是什麽東西?為何他從來都沒有聽過?
這時,別的大夫也來了,易水寒隻能退開,然後細細咀嚼赤嚳剛剛說的話,赤嚳說,他不想當帝子了,要和墨歌走。
易水寒情不自禁的用鼻子哼氣,心中暗諷,不當帝王?為了墨歌願意放棄皇位?可笑,真是可笑。
前幾日,容璧的書信便送到了豫章王府內,他瞞著赤嚳把這封信給壓下,然後悄悄的處理掉,不僅這封信要被他處理掉,就連墨歌他都要處理掉,因為,她實在是太會阻礙赤嚳了。
隻要和墨歌有關,赤嚳就可以拋棄一切,別說皇位,就連生命都願意放棄,他易水寒怎麽可能允許赤嚳在最後一步,在算計了那麽多的前提下,犧牲了那麽多的情況下,因為一個墨歌而滿盤皆輸?
易水寒的心底難以遏製的升起了殺意,要殺掉墨歌,隻有這樣,才能逼迫赤嚳一直廝殺下去,直到到達終點。
殺了墨歌……那個眉眼彎彎,笑顏如花的女子?
易水寒的心不自主疼了一下,那個少女,擁有一雙幹淨的眼眸,疾惡如仇,明辨是非,而今看過無數的汙穢,也不知是否染上了俗塵。
他還記得,剛十三歲的他被墨歌給暴打過一頓,原因不過是他的一群狐朋狗友看中了一個平民姑娘,借著送他生辰禮物為由想要占那姑娘的便宜,他站在一旁不發一言,看著他們不斷調戲姑娘。
墨歌不知從那裏竄出來,二話不說便抬腳踹上易水寒的肚子,易水寒沒有防備,被踹倒在地,捂住肚子蜷縮成一團,墨歌的舉動震驚住在場所有人。
在踹了易水寒一腳之後墨歌還不解氣,繼續揮著粉拳攻擊易水寒,那群狐朋狗友也不敢惹丞相的寶貝女兒,隻能在旁邊幹巴巴的勸架,最後還是墨家的奴仆看不下去了,架起墨歌想要把墨歌送回墨府。
暴打易水寒一頓的墨歌還不解氣,不斷的掙紮著,轉頭惡狠狠瞪著易水寒,還罵罵咧咧道:“你個人渣,就知道欺男霸女,下次再見到你這樣,我一定打死你。”
街上所有人都目送著墨歌離開,沒有人扶起躺在地上的易水寒,在墨歌離開之後,那些狐朋狗友才記起易水寒,但易水寒已經被墨家的人給送回易家了。
敷藥時疼的嗷嗷叫的易水寒永遠記住了墨歌,記住了她那雙疾惡如仇的雙眼,還有惡狠狠的拳頭,易水寒不禁握緊雙拳, 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定要好好鍛煉身體,然後把墨歌打到哭,要她哭著求著,求他願諒她。
看到一身傷的易水寒,易夫人很是生氣,說要找墨家理論,墨歌那小蹄子竟然敢當街毆打她的寶貝兒子,這要易水寒怎麽有臉做人?怎麽娶媳婦?
剛過十三歲生辰的易水寒早就懂了男女之事,那些酒肉朋友不是拉著他去賭坊就是去青樓,但易水寒隻偏愛賭,喜歡那種刺激的感覺,博上所有,不留退路,看是粉身碎骨還是鳳凰涅槃。
而另一些人更加偏愛上青樓,易水寒偶爾也會跟去,卻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任由那些女子對他施盡誘惑,卻也沒有一點想法。
因為實在是太無趣了,趕著撲上來的女人,一點意思也沒有。
他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易家大少爺,沒人不想巴結籠絡他,沒有哪個女人不想嫁給他,易夫人是這樣告訴他的,他也深信不疑,直到被墨歌暴打一頓。
每當他想起被當街毆打的屈辱時,墨歌疾惡如仇的雙眼就會出現在他腦海中,沒有仰慕,沒有嬌羞,反而是滿滿的厭惡和不屑,當時的易水寒感到不可思議。
那時的他打賭,他定要讓墨歌為此付上代價。
平日裏易夫人常問易水寒,喜歡怎樣的女子,好給他留意介紹,等年紀到了就成家,生一個大胖娃娃,然後立業。
原先易水寒聽到這樣的話,都極為反感,那些女子有什麽好的,而這次,他想起了那雙疾惡如仇的雙眼,他忍不住想,若是把她娶回來,女子以夫為天,她不是任他欺負?
隻可惜,沒過多久,易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再也沒有可能娶墨歌,甚至連看一眼墨歌的可能都極小。
在劍閣城的幾年裏,他漸漸把京城的日子給遺忘,墨歌自然也被拋在腦後,但沒想到,墨歌自己跑來劍閣城,喚起了他曾經所有的回憶。
站在城闕上的他,拿著葉子吹奏《易水送別》,這是在來到劍閣城之後學的,是一些老兵教他的,而那些老兵也不知魂歸何處了,幾年一晃而過。
赤嚳知道他在回憶過去,也拿著葉子吹奏 《擊築歌》,似乎是想把易水寒引為知己,但那時候的易水寒卻在嘲笑,嘲笑荊軻真的值得高漸離這個知己隱忍負重,為故人遺誌不惜拚命刺殺秦始皇,最後命喪黃泉嗎?
而今,易水寒依舊覺得不值得,但對於赤嚳,他願意拚勁全力推他坐上那個至高位,讓他睥睨眾生,站在權力的顛峰。
所以,他絕對不會允許墨歌這個絆腳石存在,他甚至要墨歌成為赤嚳向前浴血拚搏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