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夜閣樓
“啊?”漣漪不明所以,歪頭看容璧問,“我折磨你幹嘛?”
容璧低頭,順著目光便看見漣漪頸部拴著的小竹笛,容璧抬手捏著竹笛問:“做的極為精巧,是什麽竹子做的?竟是白色的。”
漣漪微微低頭,看著竹笛說:“很好看吧,是篁竹。”
“篁竹?”容璧鬆開手,讓竹笛落在漣漪胸前,然後別開視線說,“修竹送的?”
“恩,去年生辰送的。”漣漪笑說,“還有一個月就又到我生辰了,你送我什麽?”
“還沒想。”容璧如實說,“你想要什麽呢?”
漣漪捏著宮燈的手柄,不斷轉動,想了一陣子才說:“想要你信哥哥一次,哥哥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寧願傷著自己也不會允許別人傷害我們的,所以,墨家的事情讓他自己處理吧。”
容璧搖頭說:“不是我不信赤瀲,而是我不信墨家,墨家絕不會輕易放棄的,梁府和赤嚳也不知道在做什麽打算,我不能讓你們陷於險境。”
“那你打算怎麽做呢?”漣漪停下手上的動作,嚴肅的問。
容璧本不打算與漣漪說,但見漣漪執意想知道所有真相,而漣漪的性子又是不達目誓不罷休的,容璧便言簡意賅說:“從墨家開始下手,然後把梁府的人拉到我們身邊,因為梁子塵是個棘手的敵人,隻要他下藥,我們就沒有任何活路。”
漣漪點頭,又問:“能不能詳說京城現在的狀況如何了?”
“我也不太清楚,但表麵上,墨家的勢力一落千丈,梁府依舊蟄伏,赤嚳在劍閣城沒有動靜,他們在暗處,我和皇上在明處,防不甚防。”容璧說到這裏,眉頭緊皺。
不等漣漪問,容璧又繼續說: “梁家現在是梁子塵控製,為墨家做藥,和墨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像盟友又不像盟友,因為梁家曾經也和容家聯手攻擊墨家,所以,梁家的目的暫時不明。”
“梁太後曾經迎合容家的說法攻擊了墨太後,但墨太後卻沒有對梁太後下任何毒手,讓梁太後安安穩穩的留在未央宮,這說明墨家已經把梁太後看作了自己人,把梁府看作了盟友。”
“或許是梁子塵的藥,又或許是……”容璧看著漣漪,頓了頓才說,“赤嚳和墨家站成一線,害死了皇上,然後把皇上的頭顱送給了墨白,讓墨白相信了梁家是他們的盟友。”
漣漪沒有半點失態,也冷靜的分析說:“可是,墨家現在已經是苟延殘喘,梁府又沒有任何動靜了,赤嚳他們也不知道會做什麽打算,所以這個盟友還要打上問號。”
容璧點頭說:“赤嚳在劍閣城,一時拿他沒辦法,而墨家是絕對不能再留了,不然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不會卷土重來。”
“不行。”漣漪立刻否定說,“容璧,你不能以身犯險,墨家手裏還有多少籌碼我們還不知道,不能打草驚蛇。”
“是,我不打草驚蛇,我隻是鯨吞蠶食,但最後的結局還是不會放過墨府一個人。”容璧冷冷說,“我不能容忍他們威脅我在意的人的安危。”
“可是,不能因為要殺一個,而錯殺一千,墨家還是有像墨契一般毫無異心之人的。”漣漪也不忍心害死無辜之人,可是……墨府的人也不會輕易任他們宰割吧,一定正在想法子改變現狀。
氣氛有些低迷,夜風從縫隙裏滲出,吹拂藏書閣中的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音,漣漪覺得冷,便環住雙臂,一手提著宮燈,一手摩挲著大臂,讓自己暖和些。
容璧見漣漪冷,便接過宮燈,想要環住漣漪的雙肩,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漣漪,漣漪卻躲開了, 搖頭說: “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容璧卻拉過漣漪,摟著漣漪的肩背,下巴搭在漣漪的肩頸處,說:“阿漣,我後悔教你用刀了。”
“為什麽要後悔?”漣漪搖頭說,“我不想要手無縛雞之力,不想任人宰割。”
“是啊,我希望你和赤瀲能夠強大,但是又不希望你們髒了手,想要盡全力保護你們,可我的能力卻不足以保護你們不受到任何傷害,隻得推著你們去麵對,去強大自己……我很矛盾對吧?”容璧嘲笑自己說,“我一直都是個很矛盾的人。”
“不會,你一直都很堅定。”漣漪拍著容璧的背說,“從一開始,你就不斷讓我和哥哥變強。”
容璧不解問:“為何這樣說?”
“哥哥是個很柔情的人,他不願做的,你都幫他做的,可是,哥哥如何忍心讓你為他背負一切,他自然在不斷變強大,因為你而強大。”漣漪想起赤瀲和她說的,容璧總是喜歡把所有的擔子背在自己身上,強迫自己更加努力,讓他看著也心疼,隻能不斷的讓自己強大起來。
漣漪繼續說:“你總是用自己的方法讓我們潛移默化的變強大,鈺兒不就是如此?她從來沒有受過任何磋磨,但為人處事卻比我要明白許多,這不就是你的功勞。”
“所以容璧,你其實一直希望我們變得更加強大,隻是不希望我們用慘烈的代價變強大罷了。”漣漪說。
容璧悵然,漣漪說的似乎印證了他心中所想,他為何要教漣漪飛刀呢?確實也是希望漣漪變得強大,卻沒想過漣漪會用它來殺人,漣漪如何能夠跨過心中的那道坎?
“容璧,你是不是知道我殺人了?”漣漪笑問,怪不得容璧會非常介意她用刀,還不許她再參與墨家的事情了。
容璧鬆開漣漪,盯著漣漪的臉,卻還是環著漣漪說:“嗯,早就知道了,害怕不害怕?”
“當然害怕,但更怕你討厭手上帶著血汙的我。”漣漪又開始開玩笑,皺起臉問,“你會不會因此覺得我很凶殘啊?”
容璧被漣漪逗笑,伸手捏漣漪的臉,說:“會嗎?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漣漪掙開容璧的手,惡狠狠的說:“再捏我就生氣了!”
容璧便摸了摸漣漪的頭,笑說:“確實很凶。”不等漣漪反擊,容璧就望著窗外的天色說,“都這麽晚了,皇宮不好出去了,不若我給你講個故事,明早一起看日出如何?閣樓上夜晚可以看到星辰,破曉時也可以看到日出。”
“好啊!”漣漪很開心,因為容璧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一切心事,但漣漪知道,容璧有很多事情抑鬱在心,壓著他喘不過氣,說出來,會好些吧。
容璧便把藏書閣的門窗都關好,不讓夜風穿過,然後領著漣漪上樓,走到有桌椅的地方,把琉璃宮燈放在桌上,兩人並肩坐在一起,仰頭就是閣頂的天窗,可以看到漫天星辰。
點點星光不算明亮,容璧便把宮燈給熄滅了,星光瞬間變得明亮且繁多,漣漪笑問:“容璧,你是不是經常呆在這裏?”
“嗯,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呆在這裏了。”容璧雙手疊在腦後,靠著椅背仰望著天窗外的星辰,說,“隻要有什麽不順心的,我就會躲在藏書閣,不讓任何人找到我,有一次我逗留的久了,門被鎖上了,我便在這裏過夜,於是發現這裏可以看日出。”
“不怕嗎?”漣漪很好奇,在這麽寬廣的藏書閣內,一個孩子孤孤單單的鎖在裏麵,不管怎麽呼喚都沒有人回答他,定是非常恐懼的吧。
“不怕,這些書都是我的朋友。”容璧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說,“我生氣的時候就會翻書看,然後就不難過生氣了,似乎是他們安慰了我,我把他們當朋友,這麽多朋友陪著我,我怎麽會害怕。”
漣漪也學著容璧,雙手疊在腦後,靠著椅背仰望星辰,問:“你是為何生氣呢?被關在這裏,容府沒人來找你嗎?”
“我父親和鈺兒當然想要找我,但這裏是皇宮,不是想闖就硬闖的,所以第二日是赤瀲把我救出來的,聽赤瀲說,那晚容府炸開了鍋,我父親還以為我是被容府的人害了,於是狠狠折磨了平日常常針對我的幾個人,要他們把我平安帶回來。”
“至於我為什麽生氣,我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容府內的人又羞辱了我吧,他們瞧不起我這個憑著手段成為太子伴讀的人。” 容璧笑說,“我小時候真的很差勁。”
漣漪轉頭,看著容璧的右側臉,點點星辰下容璧的臉被灑上星輝,他閉著眼睛,微翹的長睫讓他顯得有些女氣,但英氣的羽玉眉又讓他的臉變得中性,這張臉確實讓人舒心,漣漪一邊觀察一邊說:“怎麽個差勁法?”
“隻顧自己舒坦,所以我不顧別人的想法,讓父親和鈺兒因我受委屈。” 容璧說,“這些,你也聽過吧。”
“恩,聽過一些,那時候的你,不肯做哥哥的伴讀,鬧了好一陣子,我都聽說了。”
“我那個樣子,自然會讓父親為難,可我還是隻顧著自己,沒想過別人,最後讓鈺兒也跟著我吃了苦頭。”
漣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容璧,你父親也沒有想過你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