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花開花謝
緣起緣滅,不過花開花謝。
時間不經意之間便滑入九月,天氣逐漸漸涼,東宮一直不肯凋落的九裏香終於不再煎熬,一夜之間便零落滿地。
當甄哥再次出門時,發現那熟悉的香氣消失了,平時她不在意的九裏香就這樣簡單的凋落了,沒有帶來一絲喧囂,就像它開的寂靜無聲一樣。
當她失去的時候,她發現,原來開花的日子真的就這樣遠去了。
而赤瀲的溫柔依舊不變。
她幻想中的那個男子,從九裏香花叢中走來,走向躲在夾竹桃下的她。
那個男子的模樣很熟悉,但是她卻辨認不出。
她站在一地的花瓣上,腳尖碾磨,那熟悉的香味終於有了一點,她還未享受那奇特的香味,便開始有嘔吐的感覺。
甄哥捂住胸口,嘔吐的感覺又快速的消失,宮女們驚慌的扶住甄哥問:“夫人,可要宣太醫?”
甄哥擺手,說:“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宮女們相視幾眼,然後默默的退後了好幾米,甄哥依舊在她們視線中。
甄哥拂袖轉身,快速的走動,想要把身後的人給甩掉,可那些宮女怎麽都甩不掉,甚至開始警惕起來。
“滾!”甄哥猛地停住腳步,狠狠的嗬斥,“誰敢跟著我!我就打斷她的腿!”
宮女們立刻跪下,為首的宮女說:“夫人!皇後娘娘有命要奴婢好好服侍您!奴婢不敢鬆懈!”
“都給我滾!”甄哥怒極,一巴掌扇在說話的宮女臉上,“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皇後的?”
宮女捂著臉,卻還是硬著脖子說:“皇後娘娘的。”
甄哥握緊拳頭,然後鬆開,哈哈笑道:“皇後!哈哈哈!服侍我?哈哈哈……”
宮女們互相環視,卻不敢上前扶住笑的花枝亂顫的甄哥,甄哥繼續大笑說:“我憑什麽由著她擺布?你告訴我啊?我憑什麽?”
那個宮女低頭不語,甄哥笑出了淚花,張開雙手仰著頭,看著蒼茫的天空說:“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憑什麽?”
沒有人給她答案,甄哥不再質問,緩緩的跪下來,自言自語說:“為什麽呢?我為什麽要受墨家的擺布?就因為我是墨家的女兒嗎?可既然我是墨家的女兒,為何我沒有得到我應有的呢?”
甄哥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宮女們依舊低著頭不言不語,甄哥開始瘋瘋癲癲的掐住宮女的肩膀,搖晃著問:“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啊!”
那個宮女被甄哥晃的頭暈目眩,脫口而出:“夫人,太子特意宣安樂侯為墨良娣醫治!”
甄哥停止了搖晃,十指緊緊掐住宮女的肩膀,厲聲問:“安樂侯是那個神醫梁子塵?太子特意求他來為墨歌醫治?”
宮女搗蒜一般的點頭,想要掙脫甄哥的鉗製,甄哥鬆了手說:“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前陣子梁太後在宮中設宴席,皇後帶墨良娣去了,太子也沒有惱怒,還在宴後求安樂侯為墨良娣醫治身體。”
甄哥怒極反笑:“墨歌她有什麽病需要神醫來治?每日給她診察的太醫還不夠麽?還矯情的要太子去求神醫為她醫治,莫不是得了絕症?”
“皇後說,墨良娣身子不太容易受孕,太子便求了太醫調理墨良娣的身子,好讓墨良娣懷上。”
甄哥難以置信,站起來向後退步,一邊搖頭一邊說:“你騙我!怎麽可能?一定是騙我!”
宮女們本打算一點點透露,就是怕甄哥這樣,氣急攻心發生什麽意外就不好了,一時沒了主意。
甄哥卻轉身拔腿就跑,宮女們立刻跟上,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的說:“攔住夫人!”
宮人們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想要攔住甄哥,可甄哥卻毫不顧忌身份,見人攔著就打,不躲開的便咬,嚇得沒有宮人敢攔著她。
一路雞飛狗跳、你追我趕,甄哥終於在一座宮殿前停了下來,呆呆的望著從大殿內出來的梁子塵,他剛好剛剛診治完墨歌。
甄哥發絲淩亂、大汗淋漓的呆立著,梁子塵坐在輪椅上,他的仆人搗藥見甄哥一直盯著他們看,便低頭在梁子塵耳邊說了什麽,梁子塵便轉頭看向甄哥,眼上覆了一層白綢,蓋住了大半張臉,好看的朱唇開啟說:“甄哥?”
甄哥嘴唇顫抖,問:“你是給特意來為墨歌醫治的嗎?”
梁子塵摩挲著眼上的綢帶,笑道:“是啊,太子求我來的,我就順便賣一個人情。”
甄哥半天沒說話,梁子塵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依舊靜靜的摩挲著眼上的綢帶,等著甄哥鎮靜下來。
落在後麵的宮女終於趕上,雙手撐在膝上斷斷續續說:“夫人,您來這裏做什麽?”
“滾遠些!”甄哥的麵目有些扭曲,宮女嚇得倒在地上,被人後麵趕來的人拉走。
梁子塵輕笑說:“你想問什麽?”
甄哥緊緊捏著雙手,問:“墨歌得了絕症嗎?需要你來醫治?”
“差不多了,她不能懷孕,太子便求我治好她。”梁子塵淺笑,“墨皇後也很欣慰太子的行為呢。”
“你什麽意思?”甄哥靠近梁子塵,逼問,“當初救我的是你,把我送到墨府的也是你,甚至知道墨府會因為墨歌不能懷孕而把我送進東宮,如今你卻要讓墨歌能夠懷孕,不是要墨家再次拋棄我嗎?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梁子塵依舊淺笑:“你也知道,救你的是我,你的命便是我的,我想做什麽由得你來逼問嗎?”
甄哥身體一晃,是啊,在東宮養尊處優的日子久了,她都快忘了她其實什麽也算不上,在東宮沒名沒分,就連宮女都能夠壓製她,隻有墨家利用她,她才有價值,如果墨家不需要她了,她什麽都不是!
如果墨歌有和她一樣的價值,墨家便可以讓她們兩個互相壓製,不讓任何一個脫離了他們的控製……好心計,好計謀……
那麽……赤瀲也不會再隻寵愛她了吧……也會溫柔的對待墨歌,甚至是讓墨歌懷上他的孩子……
“你在東宮過的如何?”梁子塵坐在輪椅上,仰著頭笑吟吟問。
甄哥不適應低著頭看梁子塵,便直接坐在地上,抱著膝蓋說:“我原以為你說的那些都很可笑,可當都變成的事實之後,我才知道世上果真有命運這一說法。”
“是啊,但命運是可以改寫的。”梁子塵伸手,拿起甄哥環抱住膝蓋的手,捏住她的手腕,說,“這雙手,應該是不沾陽春水的,可誰知命運突變,它不僅要沾陽春水,還要洗衣劈柴,它本要按照這樣錯誤的命運走下去,可我又強行改回來,它依舊是沒有沾過陽春水的樣子,甚至比嬰兒還要嬌嫩些。”
甄哥茫然的看著梁子塵,不明白梁子塵所說的,梁子塵繼續說:“所以啊,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而且,是掌握在你自己手裏。”
梁子塵的臉正對著甄哥,他的眼上覆著一層白綢,可甄哥卻還是可以感受到梁子塵的目光,那樣深邃,那樣興奮,甄哥看不懂。
梁子塵見甄哥雙眼茫然,便繼續解釋說:“有些時候,我們不能決定命運,卻可以決定心態,你不必再抱怨,若要抱怨,人人都可以抱怨,你算什麽呢?”
甄哥看向梁子塵拉著她手腕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甚至還有傷痕,不知是做什麽留下的痕跡,甄哥又看向梁子塵的腿,那雙腿也不知多久沒有動彈過了,而梁子塵的雙眼又不知怎麽壞了,明明是神醫,卻不肯醫治自己。
人人都說神醫梁子塵性子怪癖,可又有誰知道,他為何會變成這樣怪癖的樣子?
“甄哥,你不是想要報複墨歌和墨家嗎?我很想知道當它實現的時候,墨家成為一夜傳說,你會怎麽辦。”梁子塵放下甄哥的手,再次摩挲著白綢。
甄哥也陷入沉思,是啊,墨家覆滅的時候,她算什麽呢?她要何去何從呢?
“我也很茫然呢……”梁子塵仰頭說,“如果梁家覆滅,我要何去何從呢?”
甄哥驚醒,梁子塵在說什麽?他要讓梁家覆滅?
“嗬。”梁子塵對著甄哥輕笑,“真是傷腦筋……不說了,說說你吧,我原來就說過,你會懷上太子的孩子,如今,我還是這樣說……”
“我不信!”甄哥打斷梁子塵的話,“你不是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嗎?我才不信你口中所說的命運!”
梁子塵點頭,似在稱讚,說:“我是以神醫的身份在和你說話,並非算卦人。”
甄哥不明白梁子塵所說什麽意思,神醫就可以預測她是否一定能夠懷上孩子?
梁子塵繼續說:“況且,能夠掌握在你手裏的,便不叫命運了,所以,並不是什麽都能歸結於命運的,如果硬要說是命運的原因,那還有什麽是我們的錯呢?”
甄哥依舊是茫然的看著梁子塵,梁子塵的聲音似乎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帶著他特有的沙啞和迷茫,甄哥如置身夢境,沉醉其中,等醒過來時,梁子塵已經不在了。
“能夠掌握的,便不是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