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廂情願
遠處傳來婦女搗衣的聲音,明月照在漣漪房中,一點點的徘徊,空氣幹淨的沒有一絲纖塵,天空中隻有孤孤單單的一輪明月。
漣漪脫下繁複的服飾,解開雲鬢,烏黑的長發和雪白的胴體輝映,在月光之下如玉瑜一般誘惑著人去擁有,她披上蠶絲長袍,嫋嫋身姿隱隱約約,更顯曼妙。
她白皙的腳踏在朱紅色的地毯上,步步生蓮,就像在走著什麽儀式一般,走向了赤嚳的房間。
輕輕推開門,赤嚳對著窗背著門,月光從他身旁漏在地上,長發簡簡單單的紮在後麵,身著樸素的白色夏布裋褐,本是貧窮之人穿的衣服卻讓他穿出了清貴的感覺。
漣漪輕輕走到赤嚳麵前,赤嚳正吃驚漣漪的衣著,漣漪便立刻拉開赤嚳的上衣,把頭深深的埋在赤嚳廣闊的胸膛上,肌膚與肌膚相觸,這樣溫暖的懷抱,這樣強勁的心跳,這樣真實的感覺。
日夜渴望赤嚳的懷抱,如今,成真了,她能感受到赤嚳火熱的鼻息,還有快速起伏的胸膛,宜人的體溫,這是她日夜渴望的人的身體,赤嚳的,屬於她的。
赤嚳的身體極其僵硬,漣漪也沒有別的動作了,隻是靜靜的靠在赤嚳胸前,感受他的一切。
月光在地上蔓延,把兩人的影子投的很長很長,遠處傳來搗衣的歌聲,空氣幹淨的沒有一絲纖塵。
赤嚳沉默許久,身體也不再僵硬,他緩緩開口說:“阿漣,你走吧。”
“不!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漣漪緊緊的摟著赤嚳,她抬頭看著赤嚳越發剛毅的臉說:“明明你是喜歡我的,我也喜歡你,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若我像她一樣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你不也應該娶我嗎?”
漣漪的眼神火熱,她的手攀上赤嚳的脖子說:“像當初許諾她一樣,許我未來。”
赤嚳立刻把漣漪推開,他和漣漪一起倒在地上。赤嚳低著頭,而漣漪則是難以置信的看著赤嚳,赤嚳的聲音很冷,他說:“滾。”
漣漪的身體顫抖,月光依舊是柔柔的灑在地麵,灑在漣漪顫抖的身體上。
太長的沉默,赤嚳終究還是不忍,閉著眼睛說:“回去吧,今天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漣漪逃似的離開了這裏,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跪在地上,捂住嘴巴,問自己,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究竟是為什麽會變得這麽下作?
為什麽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不擇手段,用盡心機,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利用別人!
為什麽……她變得這麽肮髒,肮髒的讓她自己都心生厭惡。
她還有什麽顏麵出現在赤嚳麵前?
她算錯了,算錯了赤嚳對她和墨歌之間的差別,原來的計劃現在想起來多麽可笑。
她也開始算計赤嚳,算計赤嚳對自己的感情,本想利用一夜纏綿,讓他鬆口,放下心中的仇怨,停止報複。
可笑的是,赤嚳對她根本沒有男女之情,根本沒有……
她輸的一敗塗地,前世和今生的執念和幻夢被一擊擊碎,整個世界奔潰,就像打破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漣漪萬念俱灰,隻求一死。
她顫抖的爬起來,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砸在地上,茶杯立刻四分五裂,漣漪拿起一塊鋒利的碎片向脈搏上割,但是一隻修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動彈不得。
那隻手拿走碎片,漣漪抬頭便看到了修竹緊皺的眉頭,他歎息,脫下外衣披在漣漪身上說:“何苦?”
漣漪推開修竹,她所有虛偽肮髒,完全都被他看在眼裏,她如何敢麵對他。
“漪兒,你不必活得這樣悲哀。”修竹不顧漣漪的躲閃,把漣漪摟在懷中說:“漪兒,忘了他。”
漣漪的身體是冰冷的,就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修竹的身體也顫抖了兩下。
修竹放開漣漪,為她理理淩亂的頭發說:“漪兒,為什麽要叫阿漣呢?明明不需別人憐憫。”
漣漪茫然的看著修竹,回想起前世在仙界的一幕。
那時候的她那顆跳動的心髒,多麽渴望另一個火熱的心與之相靠。
她跪坐碧池岸上,看著倒影滿池的蓮花,然後對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說:“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水中忽然出現了帝嚳的模樣,漣漪的臉忽然全紅了,她轉頭看著帝嚳說:“九皇子。”
帝嚳則是隨意的應了一下說:“漣漪,你喜歡這首詩?”
“還好……”漣漪鼓起勇氣,認真的看著帝嚳說:“但是我更喜歡: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那麽叫你阿漣好了。”帝嚳絲毫沒有反應過來漣漪想要表達的含義,漣漪則是紅了紅臉答應了,然後說:“我叫你阿嚳可好?”
帝嚳轉身點頭,語氣隨意的說:“隨你。”
她認為阿嚳是喜歡她的,她的模樣是天上最好的,法力極高,天後也很喜歡她,天上隻有自己配得上阿嚳,漣漪大小便這麽認為。
在別的仙人眼裏,確實都也認為漣漪和帝嚳時最般配的。
但是般配和喜歡是兩碼事,大家都知道漣漪仙子極為喜歡帝嚳,可是帝嚳對漣漪仙子卻是冷冷淡淡的,但是漣漪仙子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帝嚳的冷漠。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直到現在,漣漪才明白,帝嚳或許真的從未喜歡過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都是自己在和自己臆想中的人物交流感情。
他隨意的一個眼神,她都覺得那是有深意的,他隨意的一個動作,她都覺得那是對她的暗示,他隨意的一句話,她都認為是有內涵的。
都隻是她以為!
她以為他教她騎馬,是因為喜歡她,現在想來,他隻是隨口答應了而已。
及笄宴會上,她偷看他,他回她一個淺笑,讓她以為他很開心,現在想來,不過是隨意的問好。
他答應娶她,不過是因為沒有反抗的理由,他便應下了,她卻以為,他愛她……
那些她以為的甜蜜瞬間,不過都是她一人的美好記憶,在赤嚳眼中,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事情而已,甚至不能成為記憶。
她總是喜歡給記憶添油加醋,讓其朝著她希望的方向修改,在閑暇時,回憶這些讓她欣喜若狂的美好畫麵,可是,如今心灰意冷時再看,那些曾經不願意直視的細節,鮮血淋漓的暴露在她麵前,她不得不麵對。
這些馬腳,讓她驚醒,赤嚳,不喜歡她。
她以為兩人之間深刻的回憶,赤嚳從來沒有印象。
漣漪笑了起來,卻分外淒然,對修竹說:“我確實不如墨歌,那般的矯情,自以為是,自然得不到阿嚳喜歡。”
修竹搖頭,鬆開緊抱著漣漪的手,認真看著漣漪說:“你很好……他不是你的良人。”
漣漪沒有說話,雙眼沒有焦距,修竹接著說:“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修竹為漣漪再加了一件披風,摟住漣漪一轉眼便來到一個煙霧繚繞的宮殿,漣漪記得,這是月老的宮殿,她剪斷了帝嚳和墨歌的紅線。
修竹帶著漣漪走進去,裏麵有很多的瓷娃娃,而帝嚳和墨歌的最為醒目,因為那麽粗大的結層層盤旋,把墨歌和赤嚳緊緊連接在一起,漣漪別開頭。
“你去看看可有你的。”修竹站在旁邊說,漣漪攔住月老殿中的一個紅線女說:“漣漪仙子曾經可有牽過紅線?”
紅線女從未看過漣漪,但是聽過她的傳說,不知傳說中的漣漪仙子可有眼前這個女子美麗,她笑著說:“沒有!漣漪仙子她是神石化成,不在六道之內,所以沒有。”
修竹又走上前問:“可有妖界太子修竹的?”
那個紅線女看到修竹的模樣之後臉滿臉通紅的說:“沒有,他也不屬於六道,他是上古篁竹化成的。”這般好看,隻怕漣漪仙子也不過如此。
漣漪滿臉驚訝,她抬頭看著微笑看著自己的修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修竹的心意她已經明了,可是,那又如何?
他是無心的篁竹,是妖,是強大的存在。
她曾是神石,卻不知怎麽得了心,而如今是人,是滾滾紅塵中的一顆芥子。
永不停息的輪回等待修竹的將是不停的尋找,等待,守候,然後是看著她死亡。
何其殘忍,看著心愛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卻什麽也做不了。
何況,這一世,她不喜歡修竹。
她不能因為赤嚳不喜歡自己就隨意接納修竹,這樣,更對不起修竹,她已經利用過他很多次了。
她不喜歡修竹,更配不上修竹。
漣漪低下頭,輕輕說:“回去吧,在天上這麽久,地上或許已經白天了。”
修竹知道漣漪懂了他想說的,但他明白漣漪需要時間接受,他點頭,把漣漪送回房間之後便離開了,這時天已經破曉。
原本的計劃全部被打亂,她還是要繼續下去。
麵對赤嚳,不管多麽尷尬,多麽羞愧,她都要見他,阻止他殺了她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