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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不信命

  “自然信。”墨白舉起掌上的樟樹花,對甄哥說,“你出生的那一年,哥哥說,要種一棵香樟樹,香樟樹長大後你也就到了嫁人的年紀,等到出嫁的時候,砍掉香樟樹,做成箱子,作為你的陪嫁。”


  墨白把香樟的花輕輕放下泥土上,又說:“哥哥說,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媒婆隻要一看到門口有長大的香樟樹,就知道這家有待嫁的姑娘,就會去給說媒,他說,要給你找一個如意郎君。”


  “可是。”墨白的語氣很是平淡,沒有絲毫波動。甄哥卻記起來了,那個坐在高頭大馬上,自城門外緩緩而來,光灑了一地,花拂了他一身,那個叫墨魄的將軍,已經死去。


  “可是,他死了。”


  甄哥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幹些什麽。眼前的父親讓她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在妓院裏,她常常被人辱罵,就是因為別人說她是不知道哪個嫖客的野種,如今,她有父親了,她的父親是當朝宰相!

  墨白說:“墨舞,你知道做墨家的女兒是要付出什麽的嗎?”他掐下一朵牡丹說,“這是我的姐姐墨皎種下的,她最喜歡牡丹了,她說,她要像牡丹一樣,想開花就開花,若不願意,無人能夠強迫她,即使是武後也不行!”


  “可是,她最後還是嫁入皇家。”


  甄哥依舊不適應墨舞這個名字,為何是這個名字?明明這一代的字輩是欠字輩,而自己卻沒有!是墨歌欠她的,卻不給她!


  甄哥拉住墨白的袖子說:“父親,為何我的字輩不是欠字?”


  墨白從甄哥的手中抽出他的袖子說:“當初你的姑姑墨皎,本來是叫墨嬌,但是她憑實力得來了白字旁,進了族譜。你也一樣,要是做得好的話,你也可以選一個你喜歡的字,就算叫墨歌,也是可以的。”


  甄哥顫抖的問:“做什麽?”


  墨白微笑,欣慰的說:“嫁給太子,生男孩。”


  甄哥向後退一步,她的嘴唇顫抖,雖然她不明白朝堂裏的鬥爭,但是她知道,嫁入皇宮,必定萬劫不複。


  墨白扶住快要摔倒的甄哥說:“我們墨家的女子,從來都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你要做一個讓人沉迷的罌粟,而不是立刻就會凋萎的牡丹芍藥。”墨白紫色的朝服把他襯托的極為妖豔,罌粟不過如此。


  甄哥想起梁子塵說的話,她必定會嫁給太子……果然被他說中了,她,果然還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她一心臆想中的父親,臆想的未來,都被眼前現實中的父親全部打碎。


  她還是要像在妓院一樣,受人擺布,終日惶惶不安,和不喜歡的男人在一起,與很多很多的女人勾心鬥角。


  她從一個地獄逃入另一個牢籠。


  可是,該恨誰呢?

  東宮內,墨歌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紅色的帳幔,還有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搖。


  她坐起,身邊的宮女立刻為她洗漱,墨歌看著窗外,暮色正好,曲水風荷,太子赤瀲正站在窗外,背對著她,悄悄的囑咐宮女們,“不要打擾墨良娣休息,她近日都睡得晚。”


  赤瀲說完之後,腳步極輕的走開,墨歌心中一酸,喊道:“太子哥哥。”


  赤瀲回頭,暮色把他襯托的極為溫暖,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說:“歌兒,吵著你了嗎?”


  墨歌搖頭說:“太子哥哥,陪我說一會兒話吧。”


  赤瀲點頭,走到墨歌窗前說:“你放心吧,母後說了,以後再也不會強迫你了。”


  墨歌有些後怕,皇後知道他們沒有圓房之後簡直是暴怒,多次來到東宮找墨歌的麻煩,皇後說過的話,墨歌還曆曆在目。


  “你以為墨家的小姐真的那麽好當?”皇後坐在黃花梨木四出頭官帽椅上,俯視著跪著的墨歌說,“墨家生你養你,你難道就不要報答墨家?”


  墨歌哭泣道:“墨歌願意報答,可是……可是……”


  皇後抬起墨歌的頭說:“就知道哭!我們墨家女子,是不能輕易哭的,隻有在必要的時候,才能哭,而且要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才行!”


  墨皇後丟給墨歌一塊手帕說:“哭的這般難看。”


  甄哥擦擦眼淚,墨皇後接著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強加給你的婚姻,可是,你不是一個人,你的背後還有墨家,你是墨家的女兒。”說完便甩袖走了。


  如今墨皇後承諾不再強迫,倒是讓墨歌倍感意外,不知道赤瀲答應了皇後什麽要求,才讓皇後答應不再強迫。


  墨歌坐在床頭,雙手環抱膝蓋,下巴抵住手臂,雙眼茫然望向北邊。


  風呼呼的吹入殿內,紅色的帳幔,和一襲一襲的流蘇,被吹的淩亂不堪,耳邊似乎又傳來隻有在邊塞才有的馬鳴聲。


  太子赤瀲站在精致的雕工的窗前,看著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粉色水蓮,東宮就像一個美麗的牢籠,不久又要囚禁另一個年輕的女子。


  他想起了皇後說的話:“答應是可以,就是你要再娶一個墨家姑娘,她叫墨舞。”


  為了讓墨歌自由,他選擇讓另一個女子陪他一起囚禁。


  希望,那個女子是希望來到皇宮的,是希望榮華富貴的。


  這樣,她就不會和歌兒一樣痛苦了。


  芍藥之後,罌粟花最繁華,妍好千態,青梁殿外的罌粟花如紅毯一般綻放。


  甄哥看著青梁殿外遍地的罌粟花陷入沉默,再也沒有牡丹一絲影子,甚至連屍骸都沒有剩下。


  墨皇後拉著甄哥的手,仔細端詳甄哥,這個眼角有三個朱砂痣的女子,長得確實比墨歌更像墨白,更加相似的是眼中的怨恨。


  “你覺得,青梁殿好看嗎?”墨皇後牽起甄哥的手,帶她漫步在青梁殿中。


  青梁殿冬暖夏涼,空氣中是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氣,玉雕的門戶和青椒塗成的牆壁,木蘭木雕刻的椽,文杏木裝潢的梁,沒有一處不精細,墨皇後欣慰的看到甄哥眼中燃燒的欲望。


  “想不想要……住在這裏?曆來皇後的宮殿,青梁殿。”墨皇後的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蠱惑著甄哥,蠱惑著她投向烈火。


  甄哥卻低下頭,沒有說話,墨皇後倒是吃了一驚,她拉著甄哥的手臂,又緩緩的說:“太子,很喜歡墨歌呢……”


  感受道甄哥手臂的僵硬,皇後笑意加深,緩緩道:“她倒是得了本應該屬於你的一切……孩子,你真是可憐……”


  “不過,沒關係,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過上本來就屬於你的人生,把屬於你的都拿回去。”


  “墨歌也不知是前世積了什麽福,把那樣悲慘的命運與你交換,還得了太子的偏愛。”


  “這些……本都屬於你呢。”皇後不再說話,看著一直低著頭的甄哥。


  甄哥終於抬起了頭,眼中波光粼粼,學著墨皇後的語調,帶著蠱惑的聲音說:“是嗎?……我想把本屬於我的東西……都奪來呢。”


  當晚,甄哥穿上墨皇後為她準備的華美舞衣,站在青梁殿的殿頂,這裏是皇宮中最高最美的地方,可以看到整個燈火闌珊的皇宮。


  青梁殿的燈火全滅了,四周安靜的就連呼吸都能聽見,風吹動衣袖發絲的聲音也能聽見。


  快五月的夜風也是刺骨的,甄哥知道,她從一個肮髒的地方,跳進了一個更肮髒的地方,她再也逃不走了。


  她就一直站在青梁殿殿頂,等著命運的安排。


  太子赤瀲,站在盛開罌粟花的花叢中,微風拂動,罌粟隨著舞動,他抬頭看著青梁殿頂端的瘦弱女子,她一直站在上麵,等著最美的時刻,等著下弦月來到青梁殿頂端,來到她身後,成為她舞蹈的背景。


  赤瀲微笑,想起了《青梁懸想》中的歌曲,他緩緩開口,如玉石一般的聲音從他嘴裏滑出。“是誰在青梁上起袖風舞,舞步輕揚弄嫵?”


  甄哥的身體顫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身體的舞動……


  甄哥的每一個動作都極大,擰、傾、含、仰幅度大讓人為之心驚,衣袖翻飛,長發迷亂了赤瀲的眼睛。


  “夢一場不如?”甄哥開始旋轉,愈轉愈快,絲毫不怕從青梁殿高高的殿頂墜落,赤瀲有些癡,就連漣漪也不能舞出這樣動魄驚心的舞蹈。


  每一個動作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完美的契合了月色,唯一不足的便是她緊閉的雙眼,讓舞蹈不帶任何媚色。


  “逆天為汝”旋轉開始緩慢,甄哥也睜開了眼睛,她俯瞰殿下仰望她的赤瀲,綻放出今生最最肆意的笑容,眼神媚的入骨,眼角的三顆朱砂痣在月光的照耀下變得明顯。


  “誓取天下相付,你我傳奇誰書?”赤瀲含笑唱完最後一個字,還未反應過來,甄哥忽然從殿頂一躍而下,赤瀲眼睜睜的看著甄哥像一隻失去生命的蝴蝶,從天上緩緩飄落,衣袖翻飛,發絲擾亂他的視線,重重的跌落在滿地的罌粟花上,血比那罌粟花更加鮮豔。


  “我……我不信命。”甄哥嘲笑的看著赤瀲,赤瀲忽然跪下,不知為何,流下了眼淚,眼角漸漸也顯現出一個妖豔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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