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蓮花玉簪
“洪都王,是我叫人殺的,就是為了讓他娶不了你。”皇上看著漣漪,她隻是呆坐在那裏,並未有太大反應。
皇上接著說:“你若想嫁也可以,我可以讓你立刻就嫁給他,以你剛剛說的理由,但是……”
漣漪看著皇上,靜靜等待徒刑。
“他以後既然是駙馬了,自然不能有什麽大權利,他父親的兵權我要從他手裏奪回來,這樣能保他一生安穩無恙,你又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如何?”皇上知道漣漪一定很難受,但是作為陳國的公主,她不能再這麽懦弱無知下去了。
漣漪低頭沉默了許久,最後抬頭對上皇上的眼睛,說:“嫁。”
皇上吃了一驚,沒想到他一直膽怯柔弱的女兒竟然這般強勢,要用赤嚳的未來換她的感情,“你竟然舍得犧牲他的未來?”
漣漪沒有回答,對皇上跪安之後,轉身出殿,在跨出殿門的時候用自己一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他的未來,隻會掌握在他手中。”
次日,皇上在養心殿無奈的對容寂說:“不知道赤嚳給阿漣下了什麽藥,竟然讓她執念至此。”
“無非情。”容寂搖搖頭說,容與也是如此,唯情而已。
皇上疑惑的問容寂:“你說,為何墨家這麽希望墨歌嫁給太子?赤嚳如何配不上墨歌。”
“臣也不知,皇上對墨家的要求三思便好,就像那個賜婚的要求,明明皇後自己可以賜婚,卻偏偏要皇上你賜婚。”容寂皺眉又說:“他們還有什麽要求呢”
皇上也皺眉,手指敲擊著桌子說:“他們說墨歌生了孩子便讓她做太子妃。”
“那麽……”容寂抬眼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點了點頭。
元宵節過後,皇上下詔書說豫章王赤嚳守孝以日易月,於事為宜,如今已經過了半年,豫章王於三月中旬迎娶漣漪公主,普天同慶。
皇宮裏忙碌了起來,太子結婚之後便是公主結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就連公主府都未建成。
漣漪也忙著做她的新服,還有二十幾日便是她和阿嚳的大婚了。
喜服的每一處都是漣漪的心血,迤邐在地的下擺上是大片大片的火紅赤蓮,腰間緊束的腰帶上是黑紅色的赤蓮紋路,大紅蓋頭上是一對戲水的鴛鴦。
她終於可以穿上大紅色的喜服,穿給阿嚳看。
太後知道婚訊之後心情大悅,就連安樂侯都治不好的病也好了,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漣漪忍著疼,要梁太後為她紮了耳洞,戴上耳環,就可以嫁人了,會更加好看。
“阿漣,結婚的時候我來替你梳頭。”太後用米揉搓漣漪的耳垂,使之麻木,然後用針紮一下,再用紅繩穿著,防止洞口愈合。
漣漪轉頭看著奇怪的紅繩子說:“什麽時候能帶上耳環呢?”
“二十天左右吧,你嫁給阿嚳的時候就可以了。”太後又為漣漪紮另一個耳朵,說:“要是沒好的話,就別戴,會發炎的。”
漣漪嗯了一聲,幻想著和赤嚳結婚的場景,她穿著她縫製的喜服,赤嚳穿著她設計的喜服,他們身上的赤蓮連成一片,赤嚳牽著她的手,她將一直站在他身旁,一拜,再拜,三拜。
“好了。”耳洞都已經打好,漣漪沒有感受到一點針紮的疼痛,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公主府選在哪裏呢?”太後問。
漣漪想了想,對著鏡中的太後甜甜的笑著說:“不用了,我從太後這裏嫁過去好不好?若是修公主府時間也不夠。”
“好,好。”太後笑的和藹,漣漪和赤嚳終於能修成正果,她還是很開心的,就連久治不愈的病都好了。
宮中的烏鴉噗呲飛過,把房頂上的積雪帶了下來,砸在太後宮中的四季海棠上,惹得宮女一陣謾罵。
仙界,一條小道兩旁滿是桃花樹,樹上朵朵桃花凋了又生,落在地上鋪成十裏紅妝,修竹金絲勾勒成竹葉狀的青色長靴踏在上麵沾染紅塵。
這條路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放眼望去,隻有妖豔如火的桃花,還有不遠處一支閃耀著玉色光澤的簪子。
他的腳步開始加快,不再是悠閑的踱步,風把掩蓋在玉簪上的桃花吹散,那支玉簪也漸漸露出全貌,純粹的玉色沒有一絲雜質,被雕刻成兩朵粲粲開放的蓮花,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修竹彎下腰,肩旁的長發迤邐落地,拂過蓮花狀的玉簪。
他的指尖剛觸碰到那支玉簪,便猛然頓住了,兩朵蓮花中間有一道裂紋,隻怕一拿起來便會分開,時間好像靜止在這一刻,最後,修竹還是拾起了那支從中間斷裂的蓮花玉簪。
“這是,漪兒的。”修竹看著掌心的小小玉蓮,萬千思緒彭湧而出。
在妖界時,就常常聽見別人談論天上漣漪仙子的容貌,甚至有人暗地裏拿他們作比較,他從未在意過,容顏不過是指尖流沙,終會化為塵土。
從別人口中聽到,那個漣漪仙子靈力高強,是上古神石轉生,聽說,漣漪仙子克己守禮,溫柔善良,聽說,她癡戀九皇子帝嚳到癡狂的地步。
這些有大部分是從墨歌口中聽說的,歌兒一直很好奇,漣漪仙子究竟好看成什麽模樣,性子究竟有多麽好,讓那麽多人稱讚她。
墨歌說多了,他心中也生出了去見見那漣漪仙子的念頭,因為聽說,漣漪仙子在曲藝方麵造詣非凡。
轉眼千年,天界大宴,墨歌吵嚷著要去看看天界與妖界的不同,他答應了,也聽見了一曲他永遠忘不了的神曲。
那一曲《滴水成珠》,述說了怎樣的心事,他至今也不能明白其中含義。
那時候的她,雖說是在眾人麵前彈奏,可是她的眼神一直都在探尋帝嚳,琴聲中的波瀾都與帝嚳的反應有關,而與她無關。
他從來沒有彈出過那樣動人心魄的曲子,於是他苦練技藝,卻依舊不及漣漪的隨意一撥。
當他正坐在桃樹上苦惱依舊不能演奏出漣漪那般的滴水成珠時,猛然發現漣漪站在樹下,遠遠張望,桃花朵朵凋落,好似能夠讀懂她的悲傷。
修竹也看向遠處,墨歌正和帝嚳說說笑笑著,他們的關係愈發的密切,修竹並未覺得有什麽大礙。
但是漣漪的表情太過憂傷,眼中的暗潮湧動凝集成珠,卻不滴落。
“來一曲《滴水成珠》如何?”修竹不知怎麽安慰漣漪,隻得讓她不去看墨歌和帝嚳他們。
“幾日前聽時覺得甚是悅耳,隻是不知我為何彈不出感覺。”修竹如實說,漣漪仰著頭看向他,眼中完完全全倒影出他的模樣。
漣漪精致的臉在漫天的桃花瓣裏是極為攝人心魄的,微風吹動她的發絲,桃花沾染了她一身。“你吹給我聽聽吧。”漣漪的聲音輕柔舒緩,極為溫柔。
他最後選擇了簫,因為簫本身的聲音便是淒涼的,或許會更貼近漣漪所奏。
吹罷,漣漪皺眉,搖頭道:“怎麽沒有感情?吹曲子是要有感情的,沒有感情的曲子,技藝再高超也是白費。”說完,她幻化出一支玉簫,閉著眼,隨意便奏出了修竹費勁心思都吹奏不出的感情。
簫聲過處,悲戚無聲,桃花漸漸凋落,草葉開始枯萎。修竹皺眉,心想,為何他心中未起波瀾。
從此以後,他會走過這漫長的桃花小道,來到一片荒蕪的白色大地上,和漣漪一起下棋彈奏。
而如今,漣漪已經下凡了。
修竹一人坐在棋案前,望著四周空曠的世界,這裏是天界的邊界,什麽都沒有,除了偶爾落下的飛雪。
他執黑子先落,穩穩落下之後,卻沒有一雙素手再落白子。
等待了太久,白雪便替漣漪下了一子,但是還未等修竹再落一子,白雪便紛紛攘攘的落滿了整個棋案,把修竹先下的一顆黑子也掩蓋住了。
“我輸了。”修竹揮一揮袖子,白雪掃淨,黑子也落進棋盒。
他不知道漣漪是否還在生他的氣,至今,他也想不明他哪裏做錯了,漣漪為何會生那樣大的氣。
他從來都不知道情為何物,從小,妖皇妖後便把他一人丟在妖界,他還沒懂什麽叫親情,更別說什麽愛情了。
他隻知道,他要做的,便是守護妖界,守護歌兒,然後便是用曲樂來熬過漫漫長日。
對於歌兒,他隻會一味的答應她一切要求,看著她燦爛的笑臉,他便覺得一切都無所謂,隻要歌兒開心就好。
對於妖界,他便隻會一味的用妖力去壓製,不管是企圖反叛的妖神,還是企圖搗毀妖界的神仙,他都是一律毀滅,毀滅,從來沒有想過用什麽別的更好的方法。
千年來都是如此,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因為他無需考慮別人的感受。
從來沒有親身接觸情,沒有想要去了解何謂情,更沒必要去嚐試情。
直到遇見漣漪。
他想要知道,情究竟是多麽可怕的東西,能夠像顏淵說的那樣,千年道行一朝散盡,能夠讓漣漪忍受拔掉仙骨抽去仙根的痛苦。
漣漪那句“我與妖界太子修竹相愛”一直回響在修竹腦中,他永遠不能忘,也不打算忘。
或許,情為何物,漣漪能夠給他答案。
時間飛快,太子的婚禮已經準備的差不多,請帖都已經下完,就連獫狁也派使者來到陳國,獻上賀禮,祝賀陳國赤瀲太子和漣漪公主大喜,皇上龍顏大悅,邀請獫狁人參加太子的婚禮。
梁子塵捏著那薄薄的紅色請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墨歌?”他搖搖頭,“這樣太無趣了。”說完,便讓搗藥推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