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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憐我世人

  夜未央,梁府,燈火明亮,梁子塵正支著腦袋看醫書,突然他抬起頭盯著皇宮說:“那裏有兩個妖神,還有一個正在覺醒的上仙魂魄。”


  搗藥也看向皇宮那邊,除了可以看見耀眼的燈火中高高矗立的青梁殿,別的什麽都看不見。


  他起身替梁子塵多點了幾根燈燭,問:“侯爺,那個漣漪公主真的是蓮花仙子下凡?”


  梁子塵搖搖頭,嘲諷道:“她不是蓮花,也不是仙子了,如今她被打下凡間,成為一個普通人,和我們一樣,要經曆輪回,而真正神仙下凡的是另外兩個人。”


  “是?”搗藥問。


  “豫章王赤嚳和墨家小姐墨歌。”梁子塵隨意的翻動書頁,用難以置信的速度瀏覽。


  “那麽侯爺你呢?”搗藥一直很想問這個問題,他的公子能看到大家看不到的東西,自從那事發生後。


  “我?”梁子塵抬頭,線條柔美的側臉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他的嘴角微斜,說,“我就是個普通人。”


  梁子塵悠閑的翻閱著醫書,說著動魄驚心的話:“如今這麽多仙妖出現在人間,隻怕有動亂發生。”


  搗藥沉默了,他有些害怕,動亂如果發生,苦的還是人們……而侯爺預言的,全部都會成真,但這次他希望侯爺預言是錯的。


  漆黑的夜空,搗藥依稀可以看到青梁殿高高的殿頂,還有皇宮不滅的燈火。


  未知的動亂,是妖來人間的原因嗎?人的力量那麽微弱,是很難抵抗妖的吧……搗藥胡思亂想著。


  “不關妖的事,所有的災難都是人類咎由自取。”梁子塵指尖劃過書上寒性的中藥的名字,穿心蓮①、蒲公英②、木槿花③、六月雪④、桔梗⑤、墓頭回⑥。


  搗藥歎氣,就算沒有妖,人類還是會互相殘殺……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


  “妖和人還有神有什麽區別呢?”搗藥問。


  “沒有區別,不過浮生在世,一晌貪歡,轉眼白頭。”梁子塵放下書,眼中閃著不知名的亮光,“我想看山河動亂,滄海橫流,看看風雲變幻的命運會不會發生一點點改變。”


  “那個可憐我的漣漪公主……命運亂的很啊,我也看不透,她可憐我,誰知我更可憐她,憂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憂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可憐我的人,憂患才是正真的多。


  梁子塵忍不住的笑,他多麽想要看看那個漣漪公主知道她癡戀的那個人愛上別人時,絕望的表情,那該是多麽可笑的畫麵啊。


  也不知道那個墨歌現在讓赤嚳愛上她了沒有,梁子塵覺得有趣,在這樣蒼白無力的生活裏,看看他們的恩怨情仇,也算得上是一件趣事。


  明月灑在他的身上,也灑在遠去千裏的泌水河畔,沒有一絲偏袒。


  崖下,有潺潺的水流,是泌水河的下流,墨歌強迫自己支起身子,崖並不高,地上也全是積雪,她並未有重傷,但是朝野摔斷了腿,不能再跑了,墨歌心疼的摸了摸朝野說:“我先去找你主人。”


  朝野跪在地上,好似聽得懂人話,嚎叫了一下然後看向墨歌身後。墨歌抱緊懷中的佩劍,警惕的轉身,一個高大的身子一下子倒向她,墨歌立刻知道他是赤嚳。


  墨歌連忙把赤嚳拉到朝野身邊,讓他靠在朝野身上,吸取一些溫暖。他的臉色蒼白,身上還不斷的流著血,看樣子是失血過多。


  墨歌毫無顧忌的撕開赤嚳的衣服,為他簡單的包紮,每當墨歌觸摸到赤嚳冰冷的身體她都不可控製的顫抖,太涼了,就像死人。


  墨歌解下她的披風,把赤嚳完完全全的包住,然後趴在他的胸口。


  赤嚳忽然喊道:“水。”


  墨歌望向四周,泌水河的水太過冰涼,並不適合給他喝,她隻能取下佩劍,在自己手腕上比劃,還未行動,赤嚳就強行睜開眼說:“朝野。”然後便暈了過去。


  墨歌愣住,她看向朝野馬,它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看著她,她不忍心,是朝野帶她來救他。


  墨歌一閉眼,狠心割破靜脈,血湧出,她連忙把手伸到赤嚳嘴邊,赤嚳的開始漸漸有了一些體溫,又或許是她自己的體溫在下降。


  墨歌忍著疼,看著赤嚳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血色之後把手腕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如果易水寒他們還未找到他們,可能還要再喂血。


  她把頭埋進赤嚳的懷裏,輕輕摟著他,相互取暖,多麽像相濡以沫,她仰頭看著赤嚳的臉,多麽硬朗的輪廓,不知道為何一見到他就好像一晃千年,心底開出了靜寂千年的花朵。


  河水潺潺的流動,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聞。


  雪地上的兩人和一匹馬,互相依偎,多年以後,赤嚳牽著朝野,遙想此情此景。


  月色淡淡,狼嘯越發嘹亮,深林處的易水寒甩下身後眾人,一人一馬奔至深林中,他揮劍把身前攔路的枝葉砍斷,一路狂奔,最終他隻能聽到他揮劍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人的動靜,他勒馬,抬起頭,看著黯淡的月亮,眼睛是鮮紅的。


  “他若是死了的話……”易水寒鮮紅的眼睛顯得可怖,“洪都王的兵權,我有沒有能力奪來?”


  忽然,他刺了自己手臂一劍,然後跪下,丟下劍,捂著傷口,說道:“怎麽可能呢?……皇上覬覦太久了,自己如何能夠奪來?”


  “更何況……他是洪都王的兒子……我怎麽能對他下手。”易水寒想起赤嚳那張酷似洪都王的臉,動不了任何殺心。


  當初他來到邊疆時,一度的想要自殺,但是洪都王卻性子極好的忍受乖戾的他,甚至,對他比對自己還好。


  他還記得初來邊塞時的那一幕。


  洪都王的暗紅戰袍在城闕上翻飛,他揮舞著他的長槍,搶上的紅纓被舞的極為美麗。


  終於,他舞完,轉頭,對他笑道:“易不語?”


  “我不是易不語,我叫易水寒。”易水寒眯著眼睛,充滿戾氣。


  洪都王點點頭說:“好名字,一聽便是一個好男兒。”他走到易水寒跟前,剛剛要比劃易水寒的身高,易水寒便憎惡的躲開。


  “十四了?我兒子阿嚳小你兩歲,但是我不常見他,對他甚是愧疚,自己也不能體會為人父的滋味,若你願意,我做你父親如何?”洪都王微笑著,等著易水寒的回應。


  “嗬嗬……誰稀罕?”易水寒轉身便走,留下滿臉驚訝的洪都王。


  洪都王驚訝之後搖搖頭,歎一口氣,說道:“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從此之後,洪都王給易水寒分配的都是最好的東西,但是營養終究是跟不上,易水寒的身高長得越發的慢。


  “明日,我去泌水河捕些魚來給你補補。”洪都王那樣慈愛的眼神,看著易水寒惡心,又不真是自己的父親。


  第二日,洪都王捕了許多魚出來,又自己親手下廚熬了一大鍋魚湯,大家圍在一起歡騰的吃著,唯獨易水寒一人躺在帳篷裏睡覺。


  “水寒,邊塞沒什麽可以吃的,而你在長身體,所以你要多吃點,我特意給你留了一大碗。”洪都王掀開帳篷的簾子,便看到轉身臉朝床內,不看他的易水寒。


  “放這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洪都王靜悄悄的退出,易水寒不能確定他是否還在。


  他翻身坐起,看著北風吹的搖搖晃晃的厚重的門簾,又看看桌上冒著熱騰騰香氣的魚湯,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就一碗魚湯就想收買我?”易水寒邊喝邊說,但是淚水如短線一般滴落。


  現在的易水寒,回想當時的幼稚,忍不住的笑。


  洪都王的號召聲依舊盤旋在他的耳畔:“我們的使命就是守衛邊疆,不為國家也要為家人,不為家人,也要為自己,沒有了國家,你又算什麽?”


  “你一人便有可能決定國家的生死,守衛邊疆,是你的榮耀!”站在洪都王身後的易水寒看不到洪都王說此話時的表情,但是他能夠想象出,他的驕傲。


  當京城傳來鎮遠侯墨魄身死的消息時,洪都王坐在初見的城闕上,對酒當歌:“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


  “還好他未聲名裂……”他轉頭看向京城的方向,滿目淒涼,“故人永訣。”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易水寒知道洪都王在悲哀鎮遠侯的遭遇,甚至是悲哀自己的命運……即使平時他如何豪邁,始終躲不過來勢洶洶的孤寂。


  “他正壯年,卻這樣死了……你聽,那邊的悲歌,是他曾經的部下為他而歌吧……我都有些羨慕呢。”遠處傳來壯士的悲歌,洪都王俯身看向那邊,眼裏閃著希冀的光芒。


  他是在希冀什麽?又在羨慕什麽?易水寒不懂,

  ①穿心蓮:在中醫藥的五行學說中認為苦入心,而穿心蓮隻要你含入一小片它的葉子,馬上可以感受到,那種刻骨銘心的苦,像是直入你的心中,故名『穿心蓮』。


  ②蒲公英:花語,無法停留的愛。


  ③木槿花:花語,溫柔的堅持。


  ④六月雪:六月開花,花語,甘做配角的愛。竇娥死前曾說,她是冤死的,這六月的老天會為她作證的,會下雪的。果然,她死時,六月的天飄起了紛紛的大雪。後來,人們以六月飄雪來形容“竇娥之冤”。


  ⑤桔梗:傳說,桔梗花開代表幸福再度降臨。可是有人能抓住幸福,有的人卻注定與它無緣,抓不住它,也留不住花。於是桔梗有著雙層含義—永恒的愛和無望的愛。


  ⑥墓回頭:傳說中,這種小草能將抬入墓地的“死人”救回,人們形象的給這種中藥起名叫“墓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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