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勢漸起
跟隨大妖熊蠻來到他的山頭，充滿蠻荒氣息。
簡樸的山洞就是他的家。
洞穴外有個石床，大妖平日最喜歡的事就是躺在石床上仰望天空。
鮮有客人至此，平日儲存起來的靈果，靈肉擺滿草地。
三人席地而坐，江百常錦上添花。
“天地美景，同誌好友，若宴席無美酒，真是遺憾。”
三壇好酒擺在席間，熊蠻見此哈哈大笑。
“你們這群沒毛猴子，最會享受。”
斟滿兩杯，江百常敬酒道：“享受是上人的事。活著，才是下人的事。”
熊蠻一口飲盡，道：“你可真能自謙，名動天下的江百常還算下人。”
看女兒吃得腮幫子鼓鼓，江百常笑道：“皆是虛名，我不過是一個馬前卒罷了。那如蠻兄這般自在，天生地養，逍遙快活。”
酒肉盡興，熊蠻道：“人也好，妖也好，都被囚禁在天地間，誰能超脫這方世界？仙……那是古老的傳說了。閣下不這般覺得？”
深吸一口氣，雪發青年說道：“事到如今，我早不去野望未來，隻想拚盡全力認清當下，不斷超越前一刻的自己。”
“哈哈，看來江老弟還是有夢想的人，不斷地超越自己，終有一日，會鶴立山巔。”
推杯換盞，藥藥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躺在草地上酣睡。
明月照林山，人熊酒千盞。
“不知今日蠻兄和在下把酒言歡，是為何意。”江百常突然說道。
熊妖捧著空蕩蕩的酒壇往嘴裏倒酒，酒盡興未盡。江百常又取出幾壇。
熊妖嘿嘿大笑，拔開酒塞，豪飲靈酒。
“元央妖族若和人族開戰，我們這些生活在元央妖族地界以外的妖族，免不了受牽連。這不是想向你這個瓊華仙宗的弟子打探打探情況。”
江百常手握酒杯笑而不語。
灌了幾口酒，熊蠻訕笑：“其實，有不少從十萬大山來的妖族找過我，他們在積蓄力量。我能預感到，人族和妖族的戰爭也許不會超過幾百年，必會爆發。”
人族修士不以為意，說道：“你怕什麽，天塌了有高個的頂著，而且有古仙人箴言，自會有聖人救世，我們隻要在時代亂流中保護好自己就行。”
熊蠻嗤笑，道：“你真這麽想？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這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的浩劫，而是一個族群的災難，沒人能獨善其身。要麽跟隨大勢乘風而起，要麽被時代亂流衝入深淵。”
江百常點點頭，說道：“蠻兄所言不差，但這個世界，是不同的。人族也好，妖族也好，無論是什麽東西，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隻要掌握力量，就可以左右一切。”
熊妖皺起眉頭，道：“可惜，這世界，沒人能成仙，沒人能超脫。”
江百常聞言哈哈大笑，他舉起酒杯，說道：“蠻兄，在紅塵世俗中，凡人有一種力量，一種十分強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左右世界的力量。”
熊妖急切，一拍石床，問道：“是什麽力量？！”
飲一口酒，江百常緩緩道：“信仰的力量。”
“信仰？”這次換熊妖哈哈大笑，他說道：“本王在天地間活了一千多年，從來沒依靠過信仰活著，你們人族修士還有信仰這種可笑的東西？”
江百常不緩不急，道：“如今的人族修士早就忘記了這種東西，以前我也沒有，後來在紅塵轉了幾年，才漸漸記起。當今這個時代，有太多人族丟失掉了最寶貴的東西。”
“你口中寶貴的東西，可不能讓人族修士長命百歲。”兩人理念發生衝突，熊妖堅持自己的觀點。
江百常說道：“蠻兄說的沒錯，這種力量的確無法讓一個人長命百歲，卻可以讓一個普通的種族延續傳承。我所說的信仰，不是多麽高尚的東西，以個人理解而言，是每個凡人都會有的本能執念。”
“執念？”熊妖哈哈大笑，“那種東西，不是這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
江百常舉杯同笑，說道：“人族也好，妖族也好，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一切生命，本來也不是多麽高貴的東西。”
熊蠻大笑戛然而止。
是哦！什麽時候，在他熊蠻眼中，生命成了一種高貴的東西？從他出生開始，那一天離得開其他生命的凋零？
世事無常，周而複始。
輪回，才是一切生命的常態。
放下手中酒杯，熊蠻大妖似有所悟，卻總感覺距離真理相差一紙。
隻要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就能窺視大道。
江百常麵前酒杯空空如也，不知何時女兒枕在他的腿上睡得香甜。
相顧無言，直到天明。
藥藥輕揉惺忪睡眼，在溫暖的太陽下起身，轉頭環顧四周，疑惑道“這是哪裏？”
這是那裏不重要，爹爹就在身邊。
“爹爹，那隻胖胖的大熊熊呢？”
江百常指著清澈河水，對女兒說道：“熊熊去找他的朋友們了。”
在河水邊洗漱，藥藥嘟囔道：“是找朋友們玩麽？”
江百常點點頭，笑道：“是的，為了能和朋友們更加長久的相聚玩鬧。”
熊蠻明白了一個道理，世間發生的一切，都是常態。
毀滅，新生；長生，妄想。
孤身一人的道路固然快活灑脫，但終會以落寞結束。
麵對波濤大勢，一個人力量無比渺小。
唯有匯聚江河才能化身成海，掀起驚濤駭浪，力挽狂瀾。
他也有執念，無關合道登仙。
一個每種生命都有的怠惰執念——安寧生活。
為了這個充滿怠惰的執念，他必須要竭盡全力匯聚周身江河，凝化成海。
熊妖隻是世間萬物在毀滅前夕的一個縮影，麵對不可抗力，終於理解自身渺小，這是一個仙人遠去，聖人不出的世界。
生命隻能依靠彼此尋求出路。
生命總會尋找到出路。
元央界，劫曆十萬九千四百三十七年。
今年冬季，更加陰冷。
此後三十六年，年年冬日寒潮不斷，終於冷到即便是修士也不得不特意防護。
麵對此等天地浩劫，所有元央修士知道，大勢漸起，人族和妖族的紛爭，也會在生存環境的壓榨下，提前爆發。
但好在，三十六年間，有五位少年步入人們視野，他們所過之處，人族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