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八百載過 龍虎異象
這世界最美麗的風景是什麽，若江百常答，一定是夜幕下的漫天星辰。
睜開合閉的雙眼，醒來的江百常心中並沒有預想中的感慨萬千，他心神沉靜，好像真的隻是睡了一覺，大夢初醒。
剛開始，初看滿天星辰，意識混沌，後來，全身上下感覺生不如死，身體虛弱得厲害。
疼痛喚醒混沌的意識，江百常無力的躺在海岸邊，依舊有些發呆，過了許久，空洞的眼神才漸漸恢複神光。
他當先感受一下軀體，已然在生死邊緣徘徊，但體內靈力正在努力修複他的軀體。
靈力？！
江百常感知體內丹田.……
臥槽！？
江百常騰地一下從沙地海水中起身，大難不死心神沉靜的他此刻喜不自勝。
丹田內，一顆散發朦朧星光，圓滾滾的紫藍星丹寂靜無聲。
自己結丹了？江百常心中大喜，又查看一遍，發現並不是，此乃無限接近凝實的星辰靈力。
當量，江百常結丹綽綽有餘。
那自己這是靈宮境十二層大圓滿？
江百常又搖搖頭，靈宮境十二層大圓滿所儲存的靈力也沒有這麽多啊？
心中疑惑不少，緊接著眉心識海中忽然紫芒一閃，江百常頭疼欲裂，一股記憶衝了出來。
當疼痛散去，江百常喚出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法相一如腹中丹田紫藍星丹一般，無限接近凝實狀態，而非最初那種虛無縹緲的幻象靈體。
江百常在突然湧出來的記憶中，了解到他“昏迷”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墜入無底冰淵中，江百常已是十死無生之局，雖然被冰凍時意識尚在，但軀體已經被極寒道力所傷，看似無恙，實則分崩離析。
最後緊要關頭，底牌齊出的江百常憑借法相之力，吸收空間中稀薄的星辰靈力，延續死亡時間，並莫名多出一種饑餓感，饑餓感來由未明，隻知道是對某種力量的窺視。
絕望中，附體法相忽然自行遊動，離開江百常軀體，一同離開的還有江百常陷入混沌的殘存神魂意識。
此舉，讓江百常軀體生機停滯，冰凍死亡。
唯有靈魂意識，寄存於自身法相，在冰海中穿梭。
法相的目標和江百常軀體之間距離不過兩三丈，朦朧中江百常能分辨出那是一塊黃豆大小的碎冰渣，像極了寒魄冰心。虛幻之身的法相竟然可以將其一口含在嘴裏，那一瞬間江百常神魂意識直接凍結成冰，無思無念。
法相依存本能，回歸江百常軀體。
與黃豆冰渣一同進入江百常體內丹田。
靈魂意識重歸識海，丹田內未曾散去的靈力竟重新運轉，並有紫川星河玄塵蟒盤臥其中，吞噬煉化黃豆大小的冰渣。
起初紫川星河玄塵蟒如同江百常的生命之火一樣，閃爍微弱，仿佛很快就會消失。
僅依靠法相本能煉化黃豆冰渣形同抬腳邁步擁抱死亡。
但世事無常，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好似天生克製黃豆冰渣一樣，雖危險重重，卻一直穩占上風。把黃豆冰渣壓製越來越小，吸收它的力量，強大自己。
後來，完全吸收掉黃豆冰渣後的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已經無限接近實體，原先煉化黃豆冰渣的位置也出現了圓滾滾的星光紫丹。
置之死地而後生。
黃豆冰渣完全消失後，也是江百常逐漸修複身體，意識緩慢複蘇的開端。
以上記憶，來自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
看著水麵上形同水鬼的自己，江百常心道“那黃豆大小的冰渣，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寒魄冰心的一部分了。嗬嗬，撿回一條小命呀。”
同時，江百常也再次重新審視回歸靈魂識海中自己的法相，它纏繞在江百常靈魂軀體之上，仿若守護靈。
青陽法相宗，頂級修仙聖地，僅憑法相一道便占得此等地位。法相一道，究竟還有多少是自己未理解的？
痛恨無知。
重整旗鼓，江百常已經看見金丹大道在向他招手。
顫顫巍巍的從海水中爬上岸，喘幾口氣，江百常默默調動體內紫藍星丹星辰靈力。相比起江百常最初自己修煉出來的塵星靈力，由法相轉化出來的星辰靈力，更加純粹，與天地間的星辰靈力如出一轍，這該是金丹修士才能達到的靈質。
力量重新在殘破的軀體內流淌，江百常摸向腰間，儲物袋還在。
抓出來一看，江百常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隻有殘破的赤陽袈裟，和靈氣散盡的渡洋寶珠，宛若破布的兩個漏洞儲物袋，元陽寶玉不知所蹤。
身上其他衣物早被海水侵蝕殆盡。
沉沉的吸一口氣，江百常暗猜應當是極寒道力的緣故，試探著催動自己的儲物袋，靈光一閃，儲物袋碎成粉末，隻有幾樣東西，靈性全無的掉落在地上。
江百常一身家當，現如今他全不在乎，隻尋找星曦劍，那個自己愛不釋手的武器，自己生死拚殺的戰友。
看見躺在地上，一如往初的星曦劍，江百常長長呼出一口氣，心中大石落下。
握住星曦劍，水鬼般的江百常露出一個嚇人的微笑。
地上他物，除了襲擊太安國金丹修士的儲物袋，包括脖子上掛著的渡洋寶珠，一陣風吹過，皆煙消雲散。
江百常赤腳，披著殘破的赤陽袈裟，手握星曦劍，腰間掛上金丹修士的儲物袋，從地上站起，嘴角是劫後餘生的喜悅，抬頭仰望夜幕星空，江百常深吸一口氣，說道：“回宗，結丹！”
大梁國泓武一百二十三年，北極海內部發生不明劇烈爆炸，自上古時期便凍結的北冰海域，盡數冰裂，死傷無數凡人。
同年北島無極寒宮質問大魔外天，青陽法相宗，門下子弟何故偷進小世界禁地子牙冰池。
兩大聖地，下山曆練弟子命牌碎裂，身死道消。
仙宗子弟死於冰海小世界，大魔外天，青陽法相宗驚怒，三大聖地險些開戰。
最後，查明原因，罪在大魔外天古雅，青陽法相宗江百常二人身上，貪圖冒進，擅闖禁地，死有餘辜。
次年，青陽法相宗有一仙子，不滿宗門，叛教離去。
大梁國泓武一百三十六年，大梁國主天命盡數，傳位太子，改年曆“開元”。
大梁國開元一年，完全接手遺國太安，百廢中興。
大梁國開元三十年，與遺國太安交界之處。數十餘年前四散各地的俠義之士們，各自帶著自己的追隨者們，修建學院，習文習武，百年後，培養無數明義俠士，或居廟堂，或處江湖，造福萬民，名揚海外。
大梁國開元八十年，遺國公主離世，遺國劍聖在二人遠離俗世的地方修建兩處墓碑，一為“愛妻瑤瑤之墓”，一為“相公馮英之墓”。
三百年後，遺國太安劍聖故去，孫子遵從父親遺囑，將祖父葬於祖母墳旁。
留下玉虹寶劍，靜立墳前，代己思人。
大梁國開元年間，國主勤奮賢明，休戰養息，周遊國內，教化子民，鑼鳴穀境內再無冥婚之事。
青陽法相宗境內小國，四百年間又經曆一次改朝換代，唯有一家商會，安然無恙，其號為“甄”。
到了甄家商會第七代，繁盛落下帷幕。
第八代，艱苦守業，終家財散盡。唯留一卷八代單傳古畫，畫中一男一女，頗為般配。
自北極海破碎起，五百年方化冰為海，此後世人稱之北海，又三百年後，北海內部開始逐漸接納生命。
轉瞬，四百年春夏秋冬，四百載旭日夕陽。
沐陽城酒家裏的小二，終沒忘恩負義，為掌櫃的養老送終，躲過兵災戰事的他安詳離去。
前身為龍虎棧的俠院，繁榮三百餘年後，被淹沒在江湖之中，賢明消散。
十二代甄家子嗣早不記得祖上榮光，但簡陋草屋中，依然掛著那副不變的古畫。
在人一生不斷的成長過程中，會有很多疑惑不解。若一時之間想不明白，時間久了，也許答案自己會冒出來。
而有些答案，你不去記住當初的疑問，就會忽略。
但不論疑問大小，是否有答案，當久別經年，回憶起往事，你會微微一笑。
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這些都幫你書寫人生，成為你的故事。
江百常獨立在青陽法相宗牌坊前，恭默守靜。
當他自北海歸來時，已經知道自己被從宗內摘除名號，更知道他這冰凍一覺，睡了八百個年頭。
他本該是已故去之人。
站在門前，江百常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麽，隻知道，自己還是要來青陽法相宗看一看。
看一看這個自己初來乍到的“家”。
那些人，都怎樣了？
許是懷念吧，謹以此紀念自己的匆匆歲月。
八百年大夢初醒，轉頭看萬事空話。
轉身，離開。
他沒膽量去麵對這八百年的時光變化，不若放手，便叫這時間，抹殺掉一切。
或許以後，再有人問他，姓甚名誰，何方人士時。
當是報名號——“一介散修，江百常。”
孤身獨立，馭劍藍空，天晴雲白，萬物生發。
殘雪暗隨流水逝，春風偷渡萬物歸。
天高地闊，江百常卻一時有些迷茫，事情的發生，太過突然，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隻得做個縮頭烏龜，逃避這不願相信的現實。
春日當頭，江百常停落在一處高峰怪鬆下，眺望四方嫩綠林海，閉上眼，無思無念許久，終想起正事。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體內丹田靈力充足，當是全力結丹。
身上除了殘破的赤陽袈裟，星曦劍，和無法使用的金丹修士儲物袋，江百常別無他物，倒也輕快。
如此席地而坐，回憶往事。
上一世的普通人生，仙人夢。
這一世夢想成真，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感激自己四輪峰上二十載平淡如水，勤勤懇懇。
禮頌自己數次生死當頭的無畏勇氣。
慶幸自己生而為人，百萬年進化血性如初。
記恩宗門傳道受業解惑，登仙途。
讚美天道無情，大道至公。
一路走來，經曆過盛世繁華，也見證了王朝覆滅，了解人間疾苦，明白仙道崎嶇。
幼弱時也曾遊走於天南地北……
嘴角輕笑。
心神沉澱下來的江百常抬頭遠望，天地一線，綠海波濤。
你的人生，隻有你自己才懂。
攔路虎不少，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但所幸，從未曾忘記初心。
今日，我——江百常，結金丹大道！
心神放鬆感悟大道，識海魂力大開溝通天地靈力，體內丹田無限接近實體的星辰紫丹飛速運轉，全力壓縮，力求突破最後一層隔膜，凝液成丹。
金丹的出現，代表天地間多出一個大道無法掌控的生命，這是忤逆之舉，當受天罰。
本是萬裏晴空，漸漸雷雲積蓄，江百常全力凝結金丹，星辰靈力凝化的金丹，品階不會低，他初步估算應該有上三品。
金丹的品階，會直接影響日後修士對靈力的吞吐效率，掌控能力，施展道法的威力等，因此，所有修士都力求積攢靈力，提高靈力質量，然後凝結出自身所能達到極限的金丹。
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花費八百年煉化寒魄冰心殘渣，提煉出來的星辰靈力，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遠超江百常自身所能達到的極限，因此，他無需畫蛇添足，唯一要做的，是讓自己的心境修為達標，足夠凝結金丹。
腹中丹田高速內旋壓縮的紫丹核心，有抹金芒一閃而逝，江百常忽然感覺全身汗毛倒立，那是身體發出的危險信號。
耳畔一聲炸響，金丹小天劫劫雷直接轟擊在江百常身上。
劫雷無法防禦，無法閃避，任何生命隻能真身承受。
天道無情，大道至公。
任何劫雷，都會以渡劫生命所能達到的最大力量轟殺。
不留私情，不強不弱。
劫雷轟身，江百常渾身一顫，皮膚焦黑裂開，鮮血被蒸發，但挺得住。
第一道雷劫，轟殺軀體。
江百常繼續全力凝結金丹。
天上劫雲不散，狂風漸起。
識海中，忽起淒淒陰風，摧魂索魄。
江百常本若一片初開混沌的識海，遇風消散，魂魄虛顫，若魂魄散，則意識消，天地抹殺。
識海內，法相紫川星河玄塵蟒無動於衷，陰風不傷它，它好似感覺不到陰風存在。
隻淺顯修習過《紫微塵星混元》中自帶的煉魂秘術的江百常隻能硬抗，任由頭腦發脹，心神全力穩固魂體，將識海中陰風吹散的灰蒙魂力融入魂魄。
原本模糊的魂魄好似未經雕琢的木頭人，陰風吹過，削去糟糠，魂力融入，精雕細琢。
陰風終散，識海清明，再不似前，混沌灰蒙。
江百常魂魄與他本人模樣如出一轍。
第二道風劫，摧魂滅魄。
意識終未消散，體內丹田紫丹內部已然凝實出一小部分金丹雛形，又於悄無聲息中，熏煙漸起。
劫火焚燒，若是靈力數量不夠，靈質不高，一身靈氣散盡，百年修行毀於一旦。
然而，江百常體內星辰靈力純粹，數量誇張。
劫火？用來給我煆粹金丹吧！
江百常任由劫火焚燒體內紫金丹體，劫火之中，星辰靈力星芒綻放，愈加明亮。
焚火將熄，一顆圓潤飽滿的不漏金丹，群星點綴其上，有紫川星河環繞。
苟活數百載，金丹終成。
識海內，灰蒙魂魄金芒閃爍，化為純白。法相離開魂魄，纏身江百常仰天狂嘯，天地星辰靈力加身，凝化實體。
高峰焦土，江百常睜開眼，紫芒一閃而逝。
體內紫金色星辰靈力運轉，軀體傷勢恢複如初，並去老還命，恢複到二十多歲的模樣。
起身，劫雲散。
有清風化靈虎，有白雲成祥龍。
風虎恭賀，雲龍敬禮。
環繞真人拜三圈，金丹異象終散去。
萬裏碧空如洗。
且去禦劍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