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年之約 紅白喜事
午夜星空,古雅已經離開很久,江百常從打坐中調息回神。
空房內獨自尋思。
他下山與其他聖地仙子同行為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師,但現在他發現,幾個人,道不同,不為謀。
下山遊曆,遊學,增加閱曆。
匆匆幾十年,江百常倒也明白些道理,但和那些動輒上百歲,甚至千歲的大修士來說,他還是個稚嫩的幼*童。
曆練最好的去處,目前對他而言,便是這滾滾紅塵,見識見識人世,有助於他明白真我,或者眷戀紅塵,道心纏障。
所有事都有兩麵性,機遇和風險並存。
江百常一向膽小怕事。
最讓江百常有心的,是臨行前師尊什麽都沒交代他,這代表什麽?
江百常細品,膽小怕事的他覺得,應當是仙宗照拂,百無禁忌。
但江百常再細品,出宗時自己身上除了星曦,幾樣丹藥,自己多年收藏,貌似師尊並沒給自己什麽保命的物件!
一瞬間,江百常悟了。
百無禁忌?
當,苟且偷生。
這波穩了,江百常心說道。
確定了未來行為準則,江百常放心,重新閉目修行。
翌日,第一縷晨光照耀到房簷上,小沙彌的聲音便遠遠傳來。
“各位施主!天亮啦!起來吃飯飯啦!”
睜開雙眼,江百常下地推門而出。
同時其他三位仙宗弟子也同時出來。
眾人匯至小沙彌身邊,小沙彌帶著幾個大哥哥,小姐姐,一路直奔食堂。
江百常默默跟在眾人身後,尋思著怎麽找個機會開溜。
他有自己的打算,一個人也早就習慣,並不打算隨波逐流。
走在半路,小沙彌突然說道:“對了,幾位施主,仙劍閣的屈施主昨夜傳信,說他先走一步,中午前他會在鑼鳴穀,靜待各位。”
幾人頷首,示意知曉。
江百常在腦中回憶一下師尊所給的地圖,鑼鳴穀在寶木寺北方五十多裏外,算算距離,對他們幾人來說,倒也不算太遠,吃完早飯,一上午的時間綽綽有餘。
寺廟的夥食自然是清淡的,幾位修士吃與不吃都可以,但都給了寶木寺麵子,簡單幾口,便和老主持告別。
老主持也不多言,五個人離開寶木寺。
贏鴆,顏臻玉,古雅在前;芊素素與江百常在後,一路匆匆無語,分別使用各自道法,淩空禦風。
中間歇了幾歇,很快便趕到鑼鳴穀,隻是還不待近前,遠遠便聽到有人高喝:“好個穢*物!本人今日便斬妖除魔,替天行道!”
話畢,鑼鳴穀穀口劍氣縱橫,距離不夠,而且有植被遮擋視線,幾位仙家弟子看不真切,但猜應該是仙劍閣的屈經武。
彼此對視一眼,五人提速,幾個眨眼間,落至鑼鳴穀穀口,此刻時間未到午時。
小林盆地間,有一名禦使飛劍的人正和一隻灰毛魔物纏鬥。
贏鴆一看雙眼放光,揮手間神槍在握,高聲說道:“屈師兄!朝天闕贏鴆前來助陣!”
顏臻玉和芊素素對視一眼,同時念動法決,身後劍匣雙劍齊出,直斬灰毛魔物。
古雅正欲出手,突然回頭轉身看向無動於衷的江百常。
那意思仿佛在說:“江師兄?幹嘛呢?動手啊!”
江百常抱著星曦氣喘籲籲,擺擺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不行!我這體內靈力不夠,沒你們強,估計這灰毛怪物也不是你們的對手,我且先緩緩。”
古雅無奈,雙手掐訣口中念咒,江百常聽得耳熟,正是《紫微塵星混元錄》中的初級道法——《星落》。
起手星落?
江百常有點佩服,《紫微塵星混元錄》中的法術他隻會三個,防禦類法術《紫芒星盾》,靈動類法術《星閃》,攻擊類法術《星落》。
法術星落江百常都是當底牌去使的,這魔女到好麽,起手大招,體內靈力辣麽多的嘛?
江百常心中暗自吐槽,卻也樂得在一旁看戲。
依然是五個人,三劍齊出,贏鴆一馬為先當仁不讓,古雅在後方時刻留意灰毛魔物動向,絕其後路。
這時江百常也看清灰毛魔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青麵獠牙,紅眼灰眉,《妖族百誌》上並無此物介紹,但在另一本書籍中江百常見過這種魔物。
灰屍,由猴子屍體變化而來,但需要生前被人屍吸幹鮮血,並且猴屍也要有人血喂養,葬在生怨地下,三五年便可化為灰屍。
屬於較低級鬼道,憑借這五位仙宗子弟,可以輕易收拾。
不過六個人都沒想到,灰屍被完全包圍後,全身泛起灰色光芒,瞬間融於地下,消失不見。
作戰的五個人麵麵相覷,江百常留在遠處也是一愣,他不記得書中說這種穢*物還會遁地一類的道法。
屈經武收劍一甩衣袖,對四位近前同修一拱手,道:“此物應當有些來曆,本人不能放任不管,我先去追它!”
手中飛劍一拋,屈經武神情嚴肅禦劍而去。
贏鴆趕忙說道:“屈師兄能察覺到穢*物去處?”
屈經武點頭,贏鴆繼續道:“斬妖除魔!此事必算我一個!屈師兄,在下與你同去!”說罷,贏鴆揮手召出一隻白虎,這白虎是活物,出來後頗為懶散的看了一眼眾人,親昵的蹭向贏鴆。
“屈師兄,上來!節省些法力,若這穢*物背後有人作祟!少不了一番爭鬥。”
屈經武一眼認出此白虎非凡品,應該是靈獸一類,他久居宗內,對外界之事不大了解,朝天闕自是知道,但贏鴆是誰,他真不認識。
手中長槍法器,胯下白虎靈獸,屈經武不禁高看一眼贏鴆,不過他卻說道:“無礙!贏師弟且隨我來!”
兩人一禦劍,一乘虎,昆侖仙府兩位仙宗弟子互相看看,顏臻玉輕輕頷首,兩人再度施展道法,禦風追去。
一時間,人沒大半,隻剩下大魔外天古雅與青陽法相宗江百常。
古雅轉頭看向江百常,問道:“江師兄不去追麽?”
江百常搖搖頭,說道:“我道法低微,法力不足,去了也沒什麽用,況且我體內法力沒辦法如你們這般使用,我還是在此調息一番,你們先去吧,我一年後,自會如約趕至無極寒宮。”
古雅眉頭一皺,說道:“聽江師兄的意思,是要獨行?”
江百常道:“正是。”
古雅猶豫半天,有點嚴肅的說道:“好吧,既然江師兄決定獨行,小妹也不阻攔,隻是務必多加小心!而且,一年之約無極寒宮,千萬不要忘記。”
江百常低首點頭。
古雅皺著眉頭,似有心事,但最後還是怕耽擱待久追不上前方眾人,施展道法,禦風而去。
這一次人都走了,江百常從氣喘籲籲中恢複常態,踱步來到灰屍消失的地方。
蹲下撚起地麵一撮土,雙指摩挲,放在鼻前仔細聞了聞,沒有任何異味。
眉頭微皺,江百常不緊不慢向前走去。
離開鑼鳴穀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吃了一顆飽腹丹後江百常就在穀外閉目打坐,調養體內靈力。
山野間唯有清風鳥鳴,偶有幾隻鬆鼠會蹲在樹上好奇的看向下麵盤坐的兩腳獸。
傍晚前,江百常耳中忽然傳來陣陣雜音,又過了少許,江百常確定是有人在吹奏喇叭。
心中奇怪,這林間山野怎會有人吹喇叭,江百常飛身爬上樹頂,遠遠望去。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遠望過去,江百常發現,鑼鳴穀出口處的林間小路上,有一支張紅掛彩,披麻戴孝的送親隊伍。
活了這麽多年,江百常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送親隊伍。
瞬間一個詞出現在江百常腦海中——冥婚。
關於冥婚一事,江百常隻是聽說過,並不了解,而且各地冥婚習俗不一樣。
但江百常對於冥婚一事,總是感覺有些不妥。
送親隊後麵的紅花大轎子裏,也不知道坐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搖搖頭,江百常沒有插手的打算,不過他感覺要是屈經武在這裏,一定會仗義出手,他似乎是個看不慣什麽東西就會阻止的人。
站在樹枝上,看著送親隊伍沿林間小道走到身下,喇叭聲依然超越其他樂器一大截。
這世界眾多樂器中,能奏喜樂的,樂器很多。能奏悲樂的,樂器不少。
但能同時奏出大喜大悲之樂的樂器,唯有嗩呐。
驚泣的喜樂中,江百常聽到轎中人,紅蓋頭下,凝噎無語,嗚呼悲戚。
在最好的芳華,在最美的一天,邁入古墓,與棺槨中人同眠。
歎口氣,江百常想離開此處,但尷尬的發現,送親隊伍的路線貌似和他不差。
最後他隻能跟在送親隊伍的後麵,遠遠吊著。
走了能有一個時辰,正心不在焉的江百常發現送親隊伍忽然停下,向前望去,原來是有兩匹駿馬攔住去路。
一黑一白,白馬上坐著一位翩翩公子,黑馬上坐著一位抱著寶劍的書生。
那位貴公子輕搖雕骨折扇,對一旁的書生說道:“馮英,今天我可真是開了眼了!萬沒想到這頂級皇朝大梁國竟然還有這般陋習!”
書生抱劍不說話。
公子翻了個白眼,竟有小女人姿態,遠處江百常輕笑,這個公子竟是女扮男裝。
送親隊伍被攔,一時沒有主事人,兩撥人就在林間小路上大眼瞪小眼。
公子騎馬饒了小半圈,才有人從送親隊伍中出來,喝道:“你們是什麽人!何故攔親!不怕缺德遭天譴麽!”
公子哈哈大笑,說道:“缺德遭天譴?我好怕呀!你們這送親冥婚才是!真不怕老天折煞你們?!”
公子義正言辭,將送親人說的一縮,猶豫片刻,又說道:“我……我告訴你們!這是裏麵坐著的可是錢員外的兒媳!你們若是亂來!錢員外定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公子輕哼一聲,全然將其不放在眼裏,雙腳用力一蹬,白馬明白主人意思,向前仰蹄,砸向送親人。
沒有一點招架之力,送親人被砸的口吐鮮血,胸前略有凹陷,定是骨折肺損。
送親隊伍見勢不妙,紛紛丟下紅轎向前逃跑。
公子努嘴,示意黑馬書生跟上,書生抱劍無動於衷,黑馬明白公子意思,一路小跑追著那些倉皇逃走的送親人。
原地隻剩下躺在地上的送親人和紅轎。
公子眼神厭惡的看了一眼哀嚎的送親人,不待對方張嘴說話,身下白馬鐵蹄踏至,送親人喉嚨粉碎,有出氣沒進氣。
白馬在地上蹭了蹭蹄子,馱著主人來到紅轎一側,公子折扇挑簾,裏麵坐著一位蓋頭紅妝。
歎口氣,公子說道:“你是何人,家住何方。”
轎內紅妝不語。
公子挑眉,別住窗簾,折扇探進囍轎,輕輕抬起大紅蓋頭,新娘樣貌端莊秀麗,眼神空洞,嘴角胭脂似血。
眉頭一皺,公子伸手去摸新娘嘴角,依然無動於衷。
再度歎氣,公子翻身下馬,從囍轎中接出新娘,兩人在轎前呆立。
盯著新娘許久,公子在其脖頸,下頜輕觸,最後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
不時輕拍安慰道:“好了,好了,姑娘安心,沒事了,沒事了。”
遠處江百常不明所以,麵對新娘的遭遇,他也隻得歎息。
繞一段小路過去吧,江百常心說道。
“閣下,要走了麽?”公子的聲音響起。
樹枝上的江百常一愣,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四周並無他人。
難道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江百常疑慮。不太確定,便轉身要掉頭繞道,卻見一匹黑馬,不緊不慢的從林間踱步而來,馬上抱劍書生麵無表情的看著江百常。
江百常心頭大驚,他對世俗武者了解不深,如何也想不到對方竟然能發現他。
他與送親隊伍距離超過百米,對方在送親隊伍前頭竟然能發現他?
暗自頭疼,江百常清楚,對方這個女扮男裝的公子,可不是什麽善茬。
無奈,江百常隻能從樹枝上飄落在地,對著公子遙遙施禮道:“公子誤會了,在下隻是一位過路人,但對冥婚一事頗有畏懼,所以隻能遠遠吊在後麵趕路。”
公子放開好似木頭人一樣的新娘,對江百常說道:“我觀閣下輕功卓絕,應該是為一流高手,怎麽還會懼怕著普通人的送親隊?見此人間慘劇竟無動於衷,未免也太過無情。”
江百常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方信了幾分,但既然能交流,就有希望把話說清楚。
“說來慚愧,本人自幼膽小怕事,武功也隻學了一樣用於保命的輕功,還請公子不要為難在下。”
公子折扇拍手,尋思一會兒說道:“若真如此,你要去往何處?也許我們順路的。”
江百常心中冷笑,指著兩人來時路,說道:“在下要前往歲陽皇都。”
公子歪頭思考,然後目光疑惑的看向江百常身後黑馬上的抱劍書生。
歲陽皇都,歲陽國國都,那是北島無極寒宮境內的超級大國。
終於抱劍書生張口說話了,道:“歲陽國,距離此處千萬裏路程,閣下莫不是在說笑?”
江百常轉身看向抱劍書生微笑不語。
二人四目相對,一方淩厲,一方古井無波。
對視半刻,抱劍書生拱手道:“多有得罪,還望前輩莫怪。”
江百常無所謂,抱劍書生騎著黑馬,來到公子身邊,抬手將她與新娘扶向白馬,說道:“你不是還要追那些逃掉的送親人麽,快走吧。”
公子噘著嘴,倔強的看著不遠處淡淡微笑的江百常,又瞪了抱劍書生一眼,氣鼓鼓的帶著新娘離開。
兩人走遠,江百常看了眼地上不知死活的倒黴送親人,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一來順路,二來,江百常還是希望兩人不要大開殺戒。
路上,公子質問抱劍書生道:“馮英,你為何要我離開,對方到底是不是送親隊的人還不清楚呢。”
抱劍書生沉默許久,回道:“那人我看不出深淺,我的唯一目的隻是護你安全。”
公子賭氣,不想再搭理抱劍書生,但身前新娘依然僵硬,又問道:“這姑娘是怎麽回事,她是被人定身了嗎?”
抱劍書生平聲說道:“銀針入骨封脈,啞藥堵喉封聲。”
聞言公子氣的緊咬牙關,她惡狠狠說道:“這幫無知蠻人!你且隨我殺光這些該死之徒。駕!”
白馬提速,黑馬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