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記憶
銀若宸望著懷中沉沉睡去的女人,卻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當他第一眼在櫟陽郊外看到那個名叫寒菱的女子時,他真的錯覺地以為她並沒有死,可那個女子卻無故失蹤了。
當馮公公把醜女小草領到他麵前時他不得不承認,當初不過是出於一種好玩捉弄的心裏才留下了她。
可在後花園裏,當她看到蛇害怕地撲向他,抱著他的那一瞬間,那種感覺真的讓他震撼了,他幾乎就要認為是她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如此醜陋的麵容,不是她相去甚遠的言行,他真的就要強迫自己認為就是她了。
隻因為那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他就倍加珍惜,留她到了現在。哪怕她犯了很多錯誤,錯到他不可原諒,他也從沒想過要把她趕走。
”你們這幾日照顧好她,不能讓她受一丁點委屈。“銀若宸把寒菱放在她的床上,對守侯在外邊的丫頭婆子吩咐道。
”是。“
她們齊聲答道。
銀若宸望了眼熟睡的寒菱,猶豫了下,慢慢地朝裏麵的寢宮走去,隻覺得疲累與心力交瘁。
很好,這一切就快來了。
一絲冷漠與慘然的笑意襲上了他的半邊臉上,拳頭緊握,渾身顫粟!眼神裏是可怕的陰冷和痛苦。
很小很小的時候,別人在那個年齡都不曾記得的東西,他卻記憶深刻!
父皇不喜歡他,看到他不是皺著眉頭就是冷冰冰的。他的心裏隻有溫柔美麗的王皇後,可王皇後卻三天兩頭生著病,父皇把整個的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
母妃對他若即若離,淡然若水,她的眼裏成天都是恨意,恨王皇後奪去了父皇對她的愛!
他形單影隻,煢煢孓立!
禦花園的角落裏經常有他落寞孤寂的身影,帶著委屈與不甘,他默然而立,弄不懂他的父皇,即然不喜歡他又何必要生他呢?
直到那天黃昏他遇到了她,那時他們都很小,小到記不清很多細節了。
她如同聖潔的仙女,高貴而又美麗。那白皙的皮膚,閃閃發光的杏眼,秀氣的鼻子,飽滿的小嘴,一雙顧盼撩人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長長的眼睫毛便撲朔迷離地跟著抖動,臉上帶著甜蜜的芳草氣息。
小小年紀的她,舉手投足間高雅大方,性格沉靜。
那時他的眼裏她就是高貴的仙女,神聖不可侵犯。父皇視她為掌上明珠,百般疼愛,王皇後對她百依百順,寵愛有加。
而他如同地上的一棵雜草,棄之於敝履,被漠視與冷落包圍著。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他是恨她的,同樣都是父皇的孩兒,他嚐遍了艱辛苦楚,而她生活得幸福美滿。
她,隻是他的妹妹香菱公主。
她常常站在遠處看著他,大大的眼睛裏帶著友善的笑意,可在他看來那是嘲笑。
他惡狠狠地盯著她,伸出了拳頭,她嚇哭了。
因此他就被罰了,站在冷風裏,一天都不許吃飯。
他倔強地站著,不需要宮女下人的同情,眼淚卻在眼眶裏打著轉,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她坐在台階上,稚氣的大眼睛閃爍著黑寶石一般幽深的光澤,不解地望著他。
”若宸哥哥,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她很認真地問道。
”滾。“他惡狠狠地朝她吼道。
她又哭了!
結果宮女到父皇那裏告狀,他又被罰抄寫經書了。
而真正的轉變卻在那件事情後。
……
他閉上了眼睛,腦袋裏卻閃現出小草的身影來。
驚得他睜開了眼睛,望著窗外發愣!
醜女小草,一個不起眼的女人,卻在他心中泛起了不少漣猗,其實他明白,她讓他吃驚的卻是小草身上帶著的某種特性。
她身上有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貴讓他暗暗心驚,與一般的鄉野丫頭絕不可同日而語。
軍營裏她譜寫樂曲時的那份聰慧,真讓他刮目相看。
可她身上時不時流露出的那種近乎無賴的痞氣和惱人的狡黠,還有對錢財的愛慕卻讓他直皺眉頭,或許他不能容忍她的戾氣,以至於今日看到她拿出賭錢玩意時竟然會莫名其妙的火冒三丈,恨鐵不成鋼起來。
一條暗影飄了進來。
“啟稟王爺。”枊義單腿跪地,雙手抱拳沉聲回道。
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銀若宸的思緒。
“怎樣?”銀若宸眼望窗外的黑暗問道。
“回王爺,這段日子,屬下經過明察暗訪,終於發現寒家戲班原來祖籍在上河縣。屬下帶人特地趕到了上河縣的寒家莊打聽,卻發現寒家的人迫於生計,早已不在此居住了,他們成立的戲班輾轉在江湖各個地方,很少再回寒家莊,屬下察看過寒家班班主寒德智的祖屋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經打聽,寒家班在當地確實沒有得罪過任何人,都是老實的平民百姓。”柳義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稟道。
銀若宸雙眉緊鎖,沉默不語。
“王爺,今日在櫟陽街頭倒發現了一個女子頗像那個叫寒菱的姑娘,隻是很快就失去了蹤影。“柳義說完皺了下眉,帶著絲興奮繼續回稟道:”王爺,屬下在上河縣寒家莊時曾打聽到寒家戲班有一項祖傳絕活-——變臉術。實際上就是江湖俗稱的易容術,看來屬下跟蹤她時屢屢跟丟,想必是她易容了的緣故。“柳義鄭重地回稟道。
“哦!”銀若宸的眼神跳躍了下,若有所思起來,這倒是個值得注意的發現。想了想,他冷靜地吩咐道:
”聽說寒家戲班曾在櫟陽郊野生活了長達二年之久,你近段時間就守在櫟陽查探此事,事情若有任何眉目即刻來麵稟本王。“
他眼神沉靜,麵無表情,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不相信會找不出任何痕跡。
”是。“
”另外,現在那些蒙麵大漢還在追蹤那個老婦人和那個叫寒菱的姑娘,你密切留意下,多加派人手,切記不要讓那個姑娘死於意外。“銀若宸眼放精光,沉穩地命令道。
”是。“
枊義答應一聲,從窗外消失了。
“還不起來,都躺了二天了,有那麽嬌氣嗎?”秋雨厭惡不屑地望著寒菱那醜陋的臉,沒好氣地說道,“你又不是什麽娘娘,身子哪有那麽嬌貴?”
“可不是麽?”丫頭紅杏附和道,“還當自己是個什麽?這可是東寢宮,這裏除了王爺,你也配我們來服侍麽?”
“你們可別這麽說,等下傳到王爺耳裏有你們好受的,沒看到她受傷了,王爺緊張得什麽似的嗎?”王婆子端來一碗粥給寒菱朝她們說道。
她們二人哼了一聲,滿臉嫌惡。
“沒想到這麽一個醜女竟然有這種手段,把王爺迷得團團轉。”
“是啊,竟然連娘娘們都念她好呢,可見她心機深重,不是個好貨色。”
……
寒菱躺在床上聽著她們的各種嘲笑,譏諷,不加理會,這東寢宮的丫頭個個都是人精,勢利眼,比起那些娘娘還要囂張拔扈。
自打寒菱來後,銀王爺基本上都用不著她們侍伺了,特別是秋雨更是倍感冷落,因此她們一個個怨氣衝天,把寒菱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寒菱心知肚明,苦笑不已,卻也懶得答理她們。
“王爺。”
銀若宸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秋雨和紅杏立即換了副麵孔,巴結討好地請安道。
“嗯。”銀若宸“嗯”了聲,正欲出門,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便朝寒菱的廂房走了進來。
寒菱忙坐了起來。
“你的手好點沒有?”他眼眸清亮,帶著絲溫存的笑意。
寒菱忙站了起來,不安地答道:
“王爺,奴婢的傷不要緊的,奴婢隻是踐命一條,不勞煩王爺您惦記著。”
銀若宸皺了皺眉,拿過她的手瞧了瞧,陰著臉道:
“這手明明還在腫著,這些禦醫幹什麽用的?”說完想了下,道:“你跟本王來。”
說著朝外麵走去。
寒菱站著沒動。
“怎麽回事?本王的話你都不聽嗎?”銀若宸沒聽到背後的腳步聲,不由掉轉頭,劍眉一挑,臉露不悅地責問道。
“是,奴婢遵命。”寒菱聽得銀若宸的責問,不敢說什麽,隻得小聲囁嚅道。
說完看了眼秋雨和紅杏慢慢地跟在銀王爺背後朝寢宮外走去。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寢宮外麵,小廝挑起車簾,銀若宸踏上馬車,頓了頓,掉頭過來,朝寒菱伸出了一隻手。
馬車較高,寒菱手受傷,雖有小廝放了踩踏,上去較為困難,望著銀若宸白晳的大手,遲疑了下,銀若宸眼露不耐煩的神色起來。
寒菱隻好小心地伸出了左手,銀若宸握著她的柔荑輕輕一提,她輕便地上了馬車。
馬車朝妙記醫館馳去。
原來是替自己瞧手傷的,寒菱心中一暖,悄悄望了他一眼,卻見他劍眉緊鎖,半邊臉上肌肉緊繃,神情竟隱隱透露出一絲愁悶來,不由驚愕不已,他也會有煩惱嗎?
從妙記醫館出來已是黃昏了,櫟陽街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寒菱坐在馬車裏望著繁華熱鬧的街道,神情恍惚。
“下車吧!”他朝她淡淡地說道。
寒菱愣了下,有點不知所以地望著銀若宸,這不是還沒到王府嗎?
銀若宸施施然地下了馬車。
寒菱無法隻得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