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3章 貧僧戒塵

  「是啊，這到底是哪裡？」小和尚輕嘆了一聲，重複著暮離的話，一言一語中，寫滿了無奈。


  「你的地方，還不熟悉嗎？」暮離感到詫異。


  對她來說，這只是一個夢。


  可是，對於小和尚來說，也許就是一生，一個從來都不曾走出的世界。


  小和尚聞言苦笑了一聲，單手在身前挽了個佛手，微微垂頭，說道：「這位施主，不管你是緣何出現在這裡，貧僧都十分感謝。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大千眾世，茫茫人海，有緣相見便是命中注定，貧僧有禮了。」


  「哦？」暮離不禁恍然，疑惑道：「小和尚，莫非你我曾經相識？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其它洞天福地么？」


  「施主，漫漫黃沙封古道，夕陽度嶺是哪州。前塵舊夢雲霄過，今夕往事隨風去。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倘若有緣，日後必然能夠相見。」


  說罷，小和尚對著暮離所在的方向再次垂首，然後，才按照暮離的提議，轉開方向，朝另外一邊走去。


  小和尚的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走出這片浩瀚無垠的沙漠。


  不過，在暮離的眼中，她覺得小和尚的目標有些太遙遠了，遙遠到她竟然一時心軟，總是忍不住提醒那個小和尚。


  「那個方向也走過了。」暮離又一次開口說道。


  「十分抱歉。」小和尚調轉方向。


  「還是走過了。」


  「對不起。」


  「你應該往東邊走。」


  「是。」


  「背面才是東……」


  「……」小和尚額頭滴下一滴冷汗。


  他站在沙漠上，昂首望著天空上的太陽遲遲沒有閉上眼眸，心中難得一次懷疑了。


  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是東方，可是，按照暮離說的話，太陽升起的地方卻是西方。


  這是什麼狀況？

  難道，他真的會被困在這裡嗎？

  那是一段早已消失的美好時光，傳聞中的樓蘭古都……


  睡夢裡，暮離一直瞧著那個小和尚在原地走來走去，或者說是圍繞著一片廣闊的沙漠來回往複，不禁覺得有趣。


  暮離很是奇怪，小和尚倒不像是真的迷路，而是類似被某種結界困住了，在相同的漩渦里不停地繞圈圈，再也無法出去。並且，小和尚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或許，她可以提醒小和尚一句？

  「小和尚，我有話問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回答？」暮離總覺得如果她那麼輕鬆就告訴了小和尚，實在是便宜了小和尚。


  大家非親非故的，萬萬不可隨意幫忙，否則，一旦亂了世間的規矩，便再也沒有人能夠改變了。


  禮尚往來，互不相欠，總歸是好的。


  「施主請問，貧僧必定知無不言。」小和尚暫時放下尋路，對著暮離的方向行了一禮。


  小和尚沒有對暮離說『言無不盡』，想來也是有所保留。


  「小和尚，那我可問了。」暮離輕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你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裡？被困在這裡很久了嗎？你可曾見過我嗎？」


  「這……」小和尚一下子被問住了。他沒料到暮離是個急脾氣，一連好幾個問題，把他都說暈了。


  但是，小和尚定了定神，還是一一作答了，「回施主，貧僧戒塵，原本姓名倒是不太記得了，來自哪裡也早已忘記。至於為何被困在這裡也不太清楚，被困時間也沒有計算過，倒是對於施主的容貌，好像曾經相識，似乎在哪裡見過。」


  小和尚的回答說了等於沒說，暮離也打探不出來什麼底細。


  暮離惟一最後的問題，她很想知道一件事：「小和尚，你在這裡，除了見過我之外，還見到過其他的人嗎？


  「其他人？沒有見過，從未見過。」小和尚輕輕搖搖頭，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去。


  小和尚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再也不與暮離答話，亦不曾回頭，就那麼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熾熱的陽光下，風沙無盡。


  小和尚徒步行走在沙漠中，筆直謙虛的背影籠罩在一抹孤寂中，漸漸的消失了。


  暮離凝視著小和尚的背影，一直等到那背影再也看不見了，才猛然間記起來。


  眼前所見，不過是一場疲倦不堪的夢魘，所思所想都是虛幻，皆當不得真。也許那個小和尚本來就是她腦海里的一縷殘像，消失了，便再次消失了。


  暮離打了個呵欠，準備清醒了。


  可是，她嘗試睜開眼睛，卻發現一件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這堂皇無語的夢境中，僅是一瞬之間，天地就變得黑暗，漆黑一片，再也不見日光。


  然而，眨眼過後，明媚烈焰再次席捲而來，絢爛的陽光險些刺痛了暮離的眼。


  又是熾烈的陽光。


  又是一片風沙漫漫的荒漠。


  荒漠的一頭，遠遠地走來一道孤孑的背影，那是一個穿著布衫的小和尚。


  小和尚穿著一雙草鞋，行走在荒漠之中，竟也不怕熾燙的溫度燒光了她的鞋子。


  「這是怎麼回事？」暮離被夢境里的一幕震驚到了。


  暮離難以置信，眼前光景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拎著酒葫蘆的小和尚，為什麼又出現在之前行走的地方。


  「小和尚？」暮離輕聲喚道。


  她在試探著。


  也許，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奔走情景，便是那個小和尚一生的劫難，時時刻刻都在重複著過去的每一瞬間。


  「咦？是哪位施主在呼喚貧僧？」


  果然，小和尚能夠聽到暮離的話。


  小和尚雙手合十，停下腳步，抬起頭往暮離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唇畔隱約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說道：「施主，是你在呼喚貧僧嗎？」


  「你記得我嗎？」暮離不太確定地問道。


  暮離打量著小和尚，小和尚精神不錯，五官秀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凜然正氣，和之前的模樣相比，稍微年輕了許多。


  「施主，為何有此一問？你與貧僧乃是初次見面，從來未曾見過。」小和尚禮貌地垂首，回答道。


  「……」


  暮離並非是不滿意這個答案，她只是無話可講。


  小和尚眼神清澈明亮，沒有半點猶豫，沒有說謊話。


  暮離正是知道了這一點，才會格外的震驚。她想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夢，可是，為何夢境里的一切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