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脈脈故人情（二）
趙明誠心裏覺得自己成了旁觀者，登時以為自己很是明白，自下尋思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明誠這回是看得出來。”
李清照與雲兒妹妹道：“妹妹既然回來了，那就好。清照也替德夫兄弟暗自慶幸。德夫兄弟如今也能有一個依靠了。”
蔡女滿臉羞紅，多日奔波讓自己勞累不堪，不過此時自己聽聞嫂子這麽一說，登時滿麵紅光，一掃疲憊之色，深眸炯炯，更顯有神韻了，直言道：“不瞞嫂子和趙兄說，雲兒和相公不見的那幾日裏，內心十分黯然，真不知道日子應該如何過下去。今日終於能夠再次回來，雲兒高興……嘿嘿……高興。”
趙明誠看著蔡小姐那個模樣，便是直言微笑道：“明誠就是喜歡蔡小姐你的這個樣子，實在。”
蔡女看向趙兄，嘻嘻一笑，隨即又低下頭去，害羞不願抬頭。
趙明誠故意垂首，低聲說道：“蔡小姐你聽我說，明誠以為啊，你見到陸兄弟了，高興。他見到你，想必要跳起來。”
蔡女本是習武之人，對這樣的話也聽多了，自然沒有驚訝，反而大笑，不過接著笑意漸失，她慢慢垂下首來，一臉的不情願，又稍顯猶豫。
趙明誠麵色笑意也收，直言問道：“怎麽了？你怎麽還不高興啊？”
蔡女忸怩片刻，又正色道：“說實話，雲兒就是害怕……相公他不和我說話。”
李清照正色道：“這怎麽會呢？雲兒妹妹切莫這樣想啊。”
蔡女突然轉麵，看向嫂子，伸手一把將嫂子的雙手給抓住，與嫂子直言道：“不瞞嫂子說，雲兒這次過來，內心其實十分忐忑。不知道相公他內心是如何想我的。當時我們在家中，雲兒和相公大吵了一架。唉，現在回想起來，我真不該意氣用事，怎麽就正碰到了相公的鼻子上了？”
趙明誠心裏暗暗歡喜道：“這並非是你碰到他的鼻子上了，陸兄弟這個人執拗得很。他哪裏會聽你的勸說？”
李清照與雲兒妹妹輕聲一笑，隨即歡喜說道：“雲兒妹妹你多慮了。陸兄弟他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對誰人也是不服氣。在你家中，他雖然受了恩惠。可是清照和相公可是聽說……哎，這個……”
蔡女直言道：“聽說什麽？”
李清照尷尬笑了笑，隨即又是說道：“聽說陸兄弟在你那裏，可是受到不少他人的非議啊。陸兄弟是一個好強的人，這個你也是知道的。”
蔡女會意點點頭。
李清照接著說道：“這個，他受不了人家對他說長道短。蔡大人給了陸兄弟不少好處，首先這個倒插門就是一個好處。可是，這個好處同樣也是壞處啊，人家都拿這個事情說他。陸兄弟這個人眼睛裏也揉不得沙子。對於蔡大人所做之事，也是內心難以忍受啊。結果反道讓人家說他吃了蔡大人的飯，反倒在蔡大人背後下黑手。”
蔡女聞言登時變了顏色，連連搖頭道：“這個，雲兒可是沒有這麽想過，雲兒也從來沒有這麽認為過。”
李清照直言道：“陸兄弟他回來的時候，可是和我們這兩個老朋友倒了一肚子酸水啊。對我們傾吐不平之事，我們這才敢給你說的。”
說罷，李清照在雲兒妹妹手背上輕輕拍打了一下，與她微笑言道：“陸兄弟這是對我們放心，我們在這裏也對雲兒妹妹說出真話來。”
蔡女微笑欣然道：“雲兒當然明白了，雲兒知道，你們二人都是我的故人，友人。”
趙明誠道：“不是陸兄弟他這個人尋生滋事，其實就是……這個……明誠也難以說出口來。陸兄弟這個人就是嫉惡如仇，難以忍受得住任何人的指指點點，再加上他又受人非議，內心裏又瞧不上……這個……蔡大人。因此他才離家出走的。蔡小姐你可千萬不可怪罪他啊。”
說到最後，趙明誠語氣漸弱，稍有求情的意思。
蔡女想了一想，接著說道：“好了，雲兒明白相公。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李清照微笑道：“你知道就好了。婆婆方才已經叫人去喊陸兄弟了，過不多時，陸兄弟他就會過來看你。雲兒妹妹，你高興不高興？”
李清照這話一問，蔡女登時又是飛紅了臉蛋，將頭一擺，也沒有多說話。
趙明誠跟著笑道：“哦，明誠知道，蔡小姐可是對陸兄弟放心不下啊。”
蔡女道：“雲兒當時隻是與相公他爭吵了一下，誰人想到，他居然不辭而別，真讓雲兒擔心。”
李清照微笑道：“雲兒妹妹內心牽掛著陸兄弟。這樣就好了，清照真替他高興。陸兄弟他有一個像雲兒妹妹你這樣的內人，偷偷尋一個角落去樂吧。”
蔡女被嫂子這話給說得嗤嗤直笑。
趙明誠道：“哎？就是，這麽半天了，陸兄弟他怎麽還不過來？”
蔡女瞧趙兄緊張了起來，連忙起身來，伸手向下擺動，示意趙兄不可聲張。
趙明誠起身來，道：“怎麽了？”
蔡女道：“趙兄你先不要起來，他……他還沒有過來。”
李清照微笑道：“雲兒妹妹為何害羞呢？你千裏迢迢過來，難道不就是為了要見他一麵嗎？”
蔡女停頓片刻，還是羞紅了臉，說道：“當然是想了，不過我是……”
趙明誠在此時故意逗道：“娘子你這話就說錯了，怎麽能是一麵呢？蔡小姐這次過來，可是要與陸兄弟長相廝守的。”
李清照立即會意，也是跟著附和道：“啊，對對，雲兒妹妹這次過來，就不走了吧？”
他夫妻二人一言一語，倒是將蔡女說得難以辯駁了，隻能垂首害羞。
趙明誠隨即哈哈大笑道：“蔡小姐不必拘束。在我們二人麵前，你還猶豫什麽？你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蔡女此時大方起來，將頭抬起，與趙兄道：“雲兒並非不好意思，其實我……”
猶豫半晌，蔡女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李清照微笑道：“好了，相公你切莫再逗雲兒妹妹了。她多日與陸兄弟沒見，此時自然想著要見到陸兄弟了。隻是她不知道如何去見陸兄弟。”
趙明誠聽言，這才低下頭來，輕聲自語道：“哦，原來如此，對了，他二人之前爭吵了，自然抹不開麵子了。”
其實蔡女進到青州城來，首先要找趙兄和嫂子，一來是認定了他二人為故友，來他二人這裏行個方便，能有落腳的地方。二來她也是想著讓趙兄和嫂子在自己和相公中間做一個牽引，好讓自己和相公能夠見麵。
李清照也明白雲兒妹妹的意思，瞧她還是一臉害羞的模樣，便是直言道：“哦，雲兒妹妹既然過來到清照和相公這裏。那我們二人自然要將雲兒妹妹視若自己最親的人。雲兒妹妹的事，就是清照和相公的事。因此妹妹你放心，等一會兒陸兄弟過來了，清照和相公替你說話。說你這幾日來過得如何苦，讓他一過來，就對你百依百順，痛哭流涕，如何？”
蔡女正是想要嫂子的這句話，聽言，自己倒先痛哭流涕起來，含淚道：“多謝嫂子和趙兄。雲兒謹記你們二人的這份恩德。”
李清照忙道：“謝什麽謝？清照對自己人還不是這個樣子嗎？雲兒妹妹你放心，我們不用再受苦了。今日就能與自己的相公相逢，雲兒妹妹你應該十分高興才是。”
蔡女聽嫂子口中說“我們不用再受苦了”，內心一時歡喜得沒有了邊，以為自己正受相思之苦，而嫂子卻說“我們”，好似她將自己的痛苦分了一半一般，這話一說，登時讓自己覺得十分開心。
雖然流著眼淚，蔡女卻是破涕為笑，伸手過去，同時起身來，直接將嫂子摟抱住，與嫂子歡笑道：“好，雲兒內心真高興。”
他們這裏話正說著，卻突然聽聞門口處有輕微腳步聲。
不過蔡女常年習武，自然也能聽出來，渾身一顫，隻覺得有些心跳加快。
蔡女心裏道：“怎麽，難道是相公過來了嗎？”
眼淚愈流愈多，蔡女心裏想來想去，總也不敢抬頭去看。
李清照也聽出了門口的腳步聲，轉眼去看看，道：“哎？”
蔡女聽嫂子這一聲，更加相信自己了，心裏道：“難道這是相公過來了嗎？”
一定是相公過來了！
可是蔡女的腦袋此時卻猶如有千斤壓著，如何也抬不起來。
趙明誠指著門口，大聲驚訝道：“陸兄弟，你來了？”
蔡女渾身都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應該如何做了。
隻聽聞門口處輕微一聲：“雲兒。”
蔡女聽得清楚，這就是相公的聲音。
雙手緊緊握住，握住了卻又放開，蔡女內心混亂，想了一想，這才慢慢將頭抬起來，目光慢慢向前移去。
果然，正是相公！
蔡女慢慢抬起頭來，正與相公的目光相對。
陸德夫擠弄著眼睛，額頭皺紋微起，渾身不住顫抖，停了一停，這才慢慢開口道：“雲……兒。”
聲音也隨著身體顫抖，陸德夫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雙手在自己身前擺動了半晌，舉放不定，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蔡女內心更是緊張，想來想去，終究是什麽都想不出來，雙手顫抖，不自覺之間慢慢向前伸了過去。
陸德夫也不自然便將手伸出，慢慢去與雲兒的手互相觸碰了。
二人似目相對，終於是忍不住，盈盈淚水連連奔出。
蔡女將嫂子放開，直接向前邁了一步，撲到相公懷中。
李清照在雲兒妹妹身後，暗暗尋思道：“唉，我還想著要成為他二人之間的牽引人呢，現在看來，我和相公都成了多餘的人。”
蔡女嗚咽聲起，哭了半天，終於握緊了拳頭，在相公胸口處捶打了一下又一下，與相公直言道：“相公你為何要拋棄雲兒，獨自離家出走？你知道嗎？雲兒不見你的人影，可是著急，多日茶飯不思。”
陸德夫連連點頭，伸手去撫摸著雲兒的腦袋，與雲兒哭泣著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德夫行事是魯莽了一些。我離家之後，內心也後悔了起來。可是德夫又不願意再回去，因此隻好忍痛不回，這才來到青州。”
蔡女嗚咽了兩聲，說道：“我們有什麽事情，就不能好好說上一說嗎？你為何一氣之下，就要出走呢？你這個樣子，讓雲兒怎麽辦？”
陸德夫也是落淚道：“是，德夫不該這麽做的。德夫行事太過魯莽了。是德夫的錯，雲兒，你要打要罰，德夫都願意。”
蔡女聽聞相公這話，握緊了拳頭，就要在相公胸口處捶打，可是停頓片刻，又將拳頭收回，慢慢鬆開，伸手去將相公摟抱住，與相公說道：“雲兒怎麽會懲罰你？雲兒想你還顧不得，又怎麽會懲罰你呢？”
陸德夫微笑道：“那好，雲兒這一頓打，德夫先替你記下了。雲兒你來時奔波多日，可是消瘦了一些嗎？”
蔡女嘻嘻笑道：“這個就需要相公你來看了。”
陸德夫慢慢將雲兒放開，看著雲兒，伸手去慢慢擦拭雲兒麵容上的淚水，與雲兒說道：“你瘦了，麵色也憔悴了不少。”
蔡女嘻嘻笑了兩聲，又搖頭說道：“不憔悴，雲兒就想著能見到相公。如今雲兒果然看到了你，我心滿意足了。”
話語一罷，蔡女又是笑了兩聲，將頭撲在相公懷中，笑聲不已。
陸德夫自然也是緊緊將雲兒摟抱住，含著淚水與雲兒說道：“是德夫的不是了。你放心，我們今後不會再這樣了。”
蔡女道：“是，雲兒這次過來，便是要來投靠相公你的。你放心，自今日起，雲兒不會再離開你半步了，你若去哪裏，雲兒便跟著你去哪裏。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陸德夫連連點頭道：“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德夫就與雲兒一同出去闖蕩去。”
李清照在一旁看得也是淚水縱橫，會心一笑，內心暗暗想道：“真是一對好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