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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熱淚奔騰

  夜幕深沉,車行不止。馬車在山路裏顛簸前行,一個馬夫趕車一個人拿著火把照路。


  外麵拿著火把,多少也將車內給照亮了一些,李母借著微弱光線,仔細盯著自己的女兒,不自禁又伸手去在女兒臉上摸了一摸,摸得隻覺滿手順滑,心裏卻還想道:“女兒受苦了,臉上都粗糙了一片。”


  李清照與母親微笑相對,自己日夜盼著回家,今日是真正能夠回到家去了。想想便是十分開心。


  李格非瞧著她們母女二人,自然微笑起來,指著李母說道:“我說夫人,你老是覺得清照能受委屈,現在清照就在你的眼前,你放心了吧?”


  李母點頭,連聲說道:“放心,我自然高興了。”


  李格非一擺手,好似十分不在乎的樣子,歎氣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氣。”


  李清照看向父親,好似有些敵意,現在車上都是自己家的人,自己說話也可以放開一些了,因此她一噘嘴,與父親說道:“父親什麽意思?難道是不想看到清照嗎?”


  被女兒這麽一問,李格非臉色登時紅了起來,幸虧此時天色灰暗,隻有微弱光線照著,他臉上的紅暈並不明顯。


  伸手過去將女兒的手抓住,李格非忙說道:“哪裏的事情,有人來報說你就在這裏,老夫立刻就過來了。”


  李清照這才作罷,將臉色回轉過來,低頭看看自己懷中的孩子,與他微笑道:“我們不必理他,你外公實在不好。”


  李格非一瞪眼,卻瞧見女兒衝著自己做了一個鬼臉,沒有了辦法,隻得將自己身子轉過去,背對著眾人。


  李母微笑道:“就瞧著你爹爹他刀子嘴豆腐心了。清照你不用管他。”低頭看孩子,李母又微笑道:“你也不用管他。”


  車行不止,漸漸過了山頭,這才來到青州之內,車又行多時,才慢了下來。


  馬夫回身道:“老爺夫人,快到家了。”


  李格非將腦袋一晃,隨即睜開眼來,說道:“怎麽,到了嗎?”


  那馬夫一旁舉著火把的人便是之前那個馬夫,那人心裏尋思道:“這個老爺也就如此,比趙家老爺差不離。隻會在朝為官,回家都拿兒女沒有辦法。”


  車漸漸停了下來,李格非掀開簾子向外一看,自語道:“到家了。”


  回身一看,見自己夫人和女兒都已睡去了,女兒枕著夫人肩膀,又是覺得溫馨,正準備叫她們二人,卻聽遠處有人喊道:“李恩師,您回來了。”


  李格非向外一看,見一個人騎馬快行而來,便回道:“回來了。”


  那人走近,李格非才見那人模樣,卻是說道:“你怎麽還不去睡?”


  那人又下馬走近,原來是陸德夫。陸德夫道:“德夫回來,隻覺擔心,因此便也睡不下去啊。”


  李格非指著他道:“你啊你啊,就是一根筋,老夫家的事情老夫自己來管就行了,你還等什麽?”


  陸德夫道:“李小姐一路顛簸而來,到那個人的地方住著,是好是壞,德夫全都不知。趙德甫是德夫的兄弟,嫂子不知怎麽樣,德夫應當關心一下。”


  李格非聽著這話,雖然有些別扭,不過心裏念著女兒回家,倒也不想過多計較,反而笑道:“你若真的關心清照,方才你怎麽不去看看?既然與老夫領路,到了地方你卻轉身騎馬就回來了。”


  陸德夫聞言內心便有些氣惱,心裏想道:“我知道那裏是蔡家小姐的地盤,我還恨他們一家人呢,將朝廷中元佑黨人都給逼走了,我不願意見她。”


  可是陸德夫又不願意掃了恩師的興致,因此還是微笑著說道:“德夫還是有些困。”


  李格非聞言,心裏隻覺得好笑,尋思道:“你若有些困,你回來睡覺不就行了?為何還要等著我們?”


  不過此時李格非也有些困了,哪裏會想其他的事情,德夫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也不過多追問,反而回到車內,將夫人和女兒叫醒了,眾人都下車來。


  陸德夫看到嫂子抱著孩子下車,看得清楚,心裏高興,想道:“趙兄,母子平安,你可以安心了。德夫這就過去與你回信去。”


  因此一個轉身,陸德夫上馬便行了。


  李格非正欲說一說,卻見已經沒有了陸德夫的身影,心裏奇道:“這個孩子去哪裏了?難道我方才眼花了嗎?”


  就在此時,卻聽清照說道:“爹爹,你在看什麽呢?”


  李格非回頭衝著女兒一笑,隨意說道:“方才陸公子來了,怎麽這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了?”


  李清照驚訝一聲,登時清醒過來,忙與爹爹問道:“怎麽,陸公子?那個陸公子?”


  李格非道:“你裝什麽糊塗,就是陸德夫,陸公子啊。”


  李母與清照道:“陸公子被朝廷驅逐出京城去,又沒了去處,等我們兩口回來時就搭了一個車,結果來到青州城了。”


  李清照心裏歡喜萬分,雖然自己回到了家長,但卻還不算什麽人也不認識,之前陸公子自己認識。


  李格非向著屋子裏麵伸了伸手,隨即說道:“好了好了,清照,我們回屋睡去,什麽事情明日再談。”


  幾人回家去,安排了一下,就各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李清照還在睡夢之中,卻聽著嬰兒聲響,忙睜開惺忪睡眼起身來,看到自己床邊孩子正在啼哭,因此忙與他喂奶吃,卻還是睡意深沉,眼睛睜睜閉閉,欲醒欲睡。


  清晨陽光普照,李清照又一次睜開眼睛,卻見門外已經是明晃晃的了,低頭看著自己的孩子,見他嘴角還動,眼睛緊閉,還是沉睡模樣,心裏不禁歡喜起來,看著自己的孩子,越看越是喜歡。


  起身來將屋子裏收拾好了,李清照下地麵來,出門去將門一開,登時覺得空氣清新。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嗅,李清照滿心歡喜。


  此時皓月快步跑來,與小姐道:“小姐,夫人就在她房中等候著你,要你過去呢!”


  李清照心裏尋思道:“我孩子還在沉睡,這該如何?”


  皓月看看小姐的眼神,已經看出了什麽來,因此便笑道:“皓月在這裏待著,小姐你去就行了。”


  李清照點頭道:“那有勞妹妹了”


  一麵行走,李清照心裏一麵還嘀咕呢,母親一大早將自己叫過去做什麽?

  待到母親房前,還未見到母親,李清照卻已聽到房屋之內人聲嘈雜,雖然聲音不大,卻也是有著雜亂,心裏想道:“母親房中來客人了嗎?”


  於是又一快步向前,李清照正到門口,就聽有個男子的聲音叫她道:“嫂子來了。”


  李清照定睛一看,是陸公子,便忍不住歡喜道:“陸兄,你怎麽在這裏?”


  陸德夫原本坐著,此時卻已經站立起身子來,向著李清照行禮了。


  二人各自行禮之後,李母起身與清照笑道:“昨日正是陸公子去追,這才知道路程,我和你父親才能去接回來你啊。”


  李清照驚訝地指向陸兄,驚歎道:“原來是陸兄你……”


  正要再次驚訝,李清照心裏卻又想道:“陸公子一身武藝,能追上蔡小姐也算正常了。”


  李清照心裏又是尋思想道:“我倒是說呢,父母怎麽會知道路程,蔡小姐快馬行程,卻還是被陸公子給追上了。”


  原本隻是聽聞陸兄弟有功夫,李清照今日聽聞此言,終於認識到陸公子的真本事了,不禁心裏產生敬佩之感。


  陸德夫擺手道:“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李清照又疑惑道:“那昨日晚上,清照怎麽沒有見到陸公子?”


  陸德夫心裏有些不快,怎麽又提這一件事,不過他隻是搖頭說道:“德夫昨晚實在困乏,因此就先走了。”


  李清照一驚,這算什麽理由?不過既然陸公子這麽說了,自己也不好再過多詢問,隻是點頭,卻並不再問了。


  李母與李清照道:“清照,昨日晚上你還睡得好嗎?”


  李清照點頭道:“睡得很好,現在才起來。”


  說罷此話,李清照紅暈生頰,轉頭過去。


  李母微笑道:“好,睡得好便好了。”


  陸德夫道:“德夫昨日晚上連夜寫了書信,交給了趙兄弟去,讓他得知,嫂子已經生產,並且母子平安,他也好安心一些。


  李清照先是驚喜,怎麽陸兄把自己的情況都給相公看了嗎?

  不過驚喜之餘,她心裏疑惑道:“陸兄不是說他昨晚回去睡覺了嗎?怎麽又這麽說?”


  雖然心裏疑問,她卻還是微笑相對,與陸兄說道:“多謝陸兄,那孩子的事情陸兄可也寫上去了嗎?”


  陸德夫點頭道:“自然是寫上了,而且這就是重點,德夫還在孩子這事情上多說了兩句,好讓趙兄放心呐!”


  李清照當即大喜道:“如此說來,那便多謝陸兄弟了。”


  陸德夫擺手說道:“小事一樁,不足為謝。我和趙兄多年的交情,如此做一做也算應該。”


  李母微笑道:“陸公子可是一直記掛著你呢!他聽聞你要被驅逐出京,心裏便是急躁,常常歎息悲憤呢!”


  斜睨陸公子,李母無奈微笑一聲,不過微笑卻出自真心。


  陸德夫一聽聞伯母如此一說,內心又是激昂起來,將手一擺,猛地一甩袖子,歎息道:“伯母說的是啊,德夫以為,恩師他們被驅逐出京城去便已經是不公平了,怎麽嫂子你也要被驅逐出來?唉,真不知趙兄此時應該有多麽掛念你。”


  他一提及相公,李清照不由得又是悲傷,又忍不住浮想聯翩,心裏道:“相公此時正在做什麽?他在想我嗎?”


  陸德夫不知道嫂子在想什麽,他隻覺得自己內心悲憤不已,便就難以忍住心中憤慨,當即突然又是歎息一聲,接著說道:“哎,這個蔡京,童貫,難道真的要將朝廷重臣都給貶斥走才算完嗎?”


  李清照愣住了神,隨即又一眨眼,心裏想道:“陸兄弟何以突然如此暴躁起來?”


  陸德夫接著說道:“變法與守舊,如何不能共存?隻要同為朝廷效力,那便是可以的了,他蔡大人為何要將事情做絕呢?”


  李母聞言,心裏雖然覺得好笑,不過看陸公子這個憤青的樣子,十分真誠,心裏又歎息道:“世上像德夫這樣天真又敢言的人又有多少呢?”


  不過現實畢竟就是現實,李母瞧著德夫一臉真氣的樣子,又覺得他十分天真,轉念又是在心裏歎息道:“德夫啊,你可知道人權人利嗎?人各有誌,人各有心呐!既然想著不同的治國之道,那便會有應有的矛盾的,你怎麽不懂呢?”


  陸德夫越想越是來氣,話一說罷,他便突然眼睛一紅,又是停頓了半晌,終於伸出袖子在自己眼睛處擦了擦,原來擦下一大片淚水來,卻又獨自嗚咽起來。


  李清照隻覺場麵尷尬,怎麽說得好好的,德夫兄弟又哭泣上了?人家哭泣,自己不論如何也要上前去安慰一下的,李清照忙向前一步,剛一伸出手來,正欲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卻是突然停了下來,不由得臉紅起來,心裏想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又已嫁為明誠婦,因此還是不拍得好。”


  可是縮回手來,李清照還是對著陸兄說道:“陸兄為何難過?”


  陸德夫倒是急了眼了,轉臉看著嫂子,卻是稍加斥責道:“嫂子你怎麽不明白呢?”


  李清照心裏奇怪道:“我明白什麽?”


  陸德夫接著說道:“嫂子你沒見到恩師回青州時候的狼狽模樣,官讓人家給奪了去,隻能帶一些破舊衣服回來,一路顛簸,內心難受,不肯說笑,一路上回來,他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昨夜去見嫂子,因此故作笑容,若是不然,嫂子你可知道,恩師他都成什麽樣子了嗎?”


  陸兄弟的連續發問,倒是打亂了李清照內心的思緒,沉思下來,李清照心裏道:“是啊,清照昨夜隻顧著高興了,對於爹爹情況如何,卻絲毫沒有關注,哎呀,李清照,你怎麽還不知道心疼父母呢?隻顧自己如何,卻將他們情況拋卻到腦後麵去了。”


  突然又是聞陸兄弟一聲哭泣,李清照抬頭去看他,見他熱淚揮灑,已經是絲毫控製不住了,心裏不忍,忙說道:“陸兄弟有什麽不快之事,但管講來,清照和母親就在這裏聽著你說。”


  轉眼看了看母親,李清照與母親擠弄擠弄眼睛,示意她配合自己,勸勸陸兄弟。李母當即便明白了清照的意思,與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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