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害怕
望著趙公子漸漸遠去的背影,李清照內心煎熬萬分。站立在那裏啜泣著,李清照眼神發愣,沒有了神采。
李清照盯著前方空洞之處,趙公子的背影越漸模糊,直到後來消失在了轉彎之處,她卻依然還在盯著前方。眼角濕潤,鼻子也是用力地吸著,臉上布滿了陰沉與晦澀之氣。
皓月見趙公子已經走遠了,心裏想道:“趙公子太過自責了。這種事情發生了隻能怪罪那個姓蔡的,哪裏會有趙公子的罪過呢?他如此攬罪,痛聲自責,卻不能解決一點事情。”
回頭來看小姐,見她滿臉的呆傻表情,皓月心裏又自想道:“小姐為人也是執著得很。這樣一番痛苦,又有什麽用處呢?”
伸出雙手來,皓月將手放在了小姐的肩膀上,與她柔聲說道:“小姐,你可切莫過渡傷心了,趙公子他傷心,需要你的安慰。你若傷心,又有誰來安慰?”
李清照並不轉頭看她,卻聽著她的話,微微點點頭,輕聲說道:“是啊,我傷心,誰來安慰我?”
皓月道:“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府去吧,現在在這裏幹等著也不是辦法。”
李清照不動身子,隻是將腦袋低沉下來,胡亂掃視了地麵一眼,卻又再一轉頭,望向夜色黑暗空處,啜泣一聲,道:“對,我們先回府再說。”
二人順著原路快步行了回去,到了自己閨房門前,李清照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接著向前行走。
皓月心裏好奇疑惑,忙問道:“小姐你去哪裏?”
李清照道:“趙公子說得是,我也是被蔡小姐所厭惡的人,她害了趙公子,那我也會受她傷害的。”
皓月聽這話,心裏猛然一緊張,就也不再多插嘴,而是默默跟在小姐的身後。
李清照疾步行至父母房前,見房中還亮著燈,便在心裏想道:“爹爹和母親一定還在等著我吧。”
於是李清照輕聲叫道:“爹爹,母親都睡了嗎?”
門內傳來母親的聲音:“你進來。”
李清照回身與皓月說道:“你回房去歇著吧,不必等著我。”
皓月搖頭道:“皓月要等小姐。”
李清照低頭沉吟,便又抬頭,與她點點頭,道:“妹妹稍等片刻。”
於是輕輕將門推開,李清照邁進房內,見桌子上點著蠟燭,父母二人一個坐在床邊,一個坐在椅子上。
李格非與李母見了李清照,都十分欣喜。李母忙道:“這次去了,怎麽樣?”
李清照知道母親問的是自己去找趙公子的情況,再一心想:“趙公子隻怕不會再見我了,他遭遇災禍,還不知道要到哪裏去呢!”
稍稍一抿嘴,李清照道:“爹爹和母親知道我出去了。”
李格非道:“現在情況特殊,我們怎麽能不知道你出去了呢?”
李母瞧著李清照眼角處的餘漬,還有被浸泡了很長時間的眼角,不禁起身上前,走到李清照麵前看著她的眼角,很是關心道:“你瞧你,眼睛都哭腫了。”
李清照愣神以後,伸手去摸自己的眼角,知道母親猜到了自己今日的見聞,於是也不再隱瞞,直言道:“今日的事,讓清照很是痛心。”
李母瞪大眼睛,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李格非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身男裝,樣子狼狽,看來確實又經曆了什麽,突然一怔,心裏想道:“她與那蔡大人的女兒爭奪趙德甫,難道她今晚又看到了蔡大人的女兒,和她爭論,甚至大打出手了嗎?”
心裏猛然一震,李格非不敢再想下去,隻是在心頭暗暗說道:“我李格非雖然官位低,地位也不顯赫,可是你蔡京若欺負到我的頭上來,我保證叫你好看。”
於是李格非也忙上前一步,十分關切地問道:“小女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李清照伸手撩動著雙鬢之處的卷發,哽咽一聲,道:“爹爹說的已經靈驗了,果然趙家將受大難,隻怕趙大人不能自保了。”
李格非上下打量著李清照,又問道:“你受傷害了嗎?”
李清照慢慢搖頭,道:“清照並沒有事。”
李格非歎一口氣,便又道:“難不成趙挺之他真的要被罷官了嗎?”
李母又接著問道:“怎麽回事?清照不急,坐下來說。”
李母伸手去與李清照指著座位,李清照便慢步過去坐下,雙眼無光無神,看著前方空處,好似在發呆。
“爹爹。“她眼中含著淚水,仍然望著空處,不知道在看什麽。
李格非上前道:“我在這裏,怎麽回事?”
李清照突然間雙目定神,一扭腦袋看向李格非,像個年幼的孩童一般伸出了雙臂。
李格非不明其意,不過還是上前一步,卻被李清照一把抱住。
李清照抱住了爹爹,滿眼的淚水如決堤洪水傾瀉而下,將李格非的衣領瞬間浸濕了。
李格非聽著女兒的哭聲,淒淒慘慘,卻隱約含著不平之意,於是伸手輕輕拍打著小女的後背,道:“爹爹在這裏,有什麽事你就說出來。”
李清照哭泣了一會兒,將自己的眼睛哭得痛了,這才慢慢將李格非放開,二人相離毫厘之許,互相看著。
李清照內心受著煎熬。
李格非內心十分焦急,想著再問問怎麽回事,可是再一想,自己和夫人已經問了多次,清照不回答,那一定是痛在了心裏,因此也就沒有多嘴詢問,還是等一等,讓她自己說得好!
又等了片刻,李清照才道:“我方才去了趙府,看到了趙公子。”
李母雙眼盯著李清照,又問:“然後怎麽樣?”
李清照將自己如何和門衛說話,又如何和趙公子相見還有趙公子如何意誌消沉都一一說了,隻是對蔡女如何放狠話,如何幸災樂禍,隻是大約概括,並不細言。
李格非聽了,擰巴著臉色憋著氣,終於點點頭,又無力地說道:“看來我說得沒有錯,果真是這樣。”
李清照看爹爹方才滿臉的難看之色,又憋了片刻的氣,以為他會十分有力地說上幾句不平的話,可沒有想到爹爹隻是輕聲一說,好似沒了底氣。看來爹爹對這件事真的毫無對策。
念頭及此,李清照內心更加煎熬,渾身一怔,她卻又想到了趙公子告誡自己的話來。
李格非並不知道此時李清照在想什麽,隻是看著一旁,兀自歎氣道:“我與趙挺之雖為對頭,可也並非你死我活。如今他有了難,我這心裏倒有些不好受。”
李母也道:“都是在朝為官,誰願意看到同僚受苦呢?”
李格非將袖子一擺,道:“誰說不是呢!趙挺之與我有些小的摩擦,可都是為了朝廷,並非一己私利。我也沒有哪裏看不上他的。
若要在平時裏他受皇上的一點指責勸告,我心裏或許還會洋洋得意,幸災樂禍。”
說到此處,李格非臉上有了歉意,因此說道:“當然了,人都有弱點,我知道我幸災樂禍是不對。”
李母又道:“互相爭鬥,相互有些恨意很是平常,你不用自責。”
李格非淡淡一笑,接著又道:“現在聽到他有了災禍,我這心裏很是不忍心。”
李母道:“那蔡大人就真的如此狠心嗎?隻因為一件婚事就鬧成這個樣子?”
李格非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且他蔡京自恃權重,又得童貫為友。自然更是霸權欺人了。他不欺負別人都覺得不好受,怎麽還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受人拋棄呢?
李母歎息一聲,道:“這人做得實在有些過分了。”
李格非道:“這又能怎麽辦呢?皇上親自下旨,趙挺之這個劫難怕是受定了。”
李清照在一旁聽著爹爹和母親說話,眼角處的淚水一直沒有停下來,現在聽爹爹說“趙大人的劫難受定“,突然渾身一顫動,雙手不由得胡亂摸著,嘴唇也是張了又合。
終於李清照忍不住,便轉身說道:“那爹爹呢?”
李清照聲音很大,將李格非和李母都狠狠地嚇了一跳。
李母轉身看李清照,眉頭一緊,不解地問道:“清照你說什麽?”
李清照也轉身看向母親,向下撇著嘴道:“那爹爹呢?”
李格非道:“我怎麽了?”
李清照道:“趙公子有了劫難,那我們李家不也受劫難了嗎?”
李格非轉頭一想,好像明白了李清照的意思,因此神情恍惚了一下,卻又竭力自控,猛然笑了一聲,道:“怎麽會?”
李母也明白了李清照的話,便也是雙目瞪大,道:“對啊,清照和蔡小姐的恨意才大。蔡小姐報複了趙德甫,那我們家清照……”
李格非又是渾身一顫,心思跑得遠了。
腦袋一晃,李格非又回了神,努力控製自己,道:“不會的。”
李清照問道:“爹爹肯定嗎?”
李母心裏難以自若,也是鼻子一酸,幾欲落淚。
李格非道:“我在朝清廉,他蔡京怎麽彈劾我?如何告發我?除非無中生有。”
李清照泣道:“清照也怕……”
李格非道:“怕什麽?怕無中生有嗎?聖上與我無冤仇,不會為難我的。況且東坡公在,我怎麽會有事情?”
雖然嘴上這麽說,李格非內心還是閃過一絲恐懼之意。
趙德甫得罪了重要的人物,他的家人必定會受到重重的懲罰,自己的女兒其實和趙德甫一樣,將那個蔡京的女兒得罪透了。那麽自己的下場便和趙挺之是一樣的了?
若是當年因為黨政原因失了聖上的信任,被貶官職,自己也不說什麽,也不覺得有什麽屈辱。
可如今自己是因為婚姻之事與蔡家結了冤仇,若因此蔡京在聖上麵前說上自己的壞話,那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怕是都要……
李格非此時心中懼怕擔心之意越發得嚴重了,今日自己隻想著替趙挺之覺得不值,還真沒有想到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李清照看爹爹的眼神沒有了光彩,滿臉也略微含著懼怕之意,當下心裏尋思道:“難道果真如趙公子說的那樣嗎?爹爹也要因為我而受到什麽責罰不成?難道我們李家也要淪落市井,被人相恥笑,成了有名的階下之人嗎?”
李清照渾身哆嗦著,手指不斷地亂動,她慢慢伸手,想撩動長發,卻伸手伸得十分困難。
李母在一旁,瞧著這一父一女二人都失了神,心裏也猜想道:“難道我們會成為第二個趙家嗎?”
李格非左思右想了半晌,終於嘣出來一句話:“不可能的。”
這話他說得卻是十分平常,好似自己很不在意。
李母伸手一指,衝著李格非道:“你能確定嗎?”
李格非看向夫人,見她雙目有神,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再看女兒,見她雖然有些無神無主,卻也是將一雙淚眼盯向自己。
李格非左右想了一想,點點頭,很是慢慢地說道:“我能確定。格非在朝為官,到現在以來恪盡職守,從未假公濟私,更無害人之意。朝中上下,多少對我還是認可的。”
李母歎息道:“那管什麽用?皇上若說你有罪,你縱然有千百個朋友又有何用?”
李格非忙質問道:“聖上何時說我有罪了?你切莫自加罪名,將自己看扁了。”
李清照瞧著爹爹的樣子,顯然是在強裝鎮定,其實心裏已經亂了。
突然又是啜泣一聲,李清照雙手扶住了手邊的桌子,心裏想道:“不論爹爹如何,我不能讓父母意誌消沉了,我需說些積極的話來。”
因此李清照又道:“爹爹不會有事的。”
李母聽了小女的話,轉頭看她,見她滿臉的自信,心裏疑惑,卻又是一想:“不知清照為何要這樣說。不過不論格非有無事情,我們都不能讓清照心裏有了壓力。”
因此李母倒也應和著小女,道:“對,格非不會有事情的。”
李格非本來就強裝鎮定,現在也正好應和著她母女二人,道:“我當然不會有事。現在我們還是替趙家惋惜吧。朝中上下,又有誰能幫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