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
有一瞬間,呼吸僵滯住。
蘇答恍惚地落下步子,直至走遠,腦子裏還有些空白。
停在蘭字間門口,佟貝貝見她神色不對,“怎麽了?”
蘇答吐了口氣,“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吃了。”
“啊?”佟貝貝愣了一下,很快斂神,“行,不吃就不吃,咱們換個別的地兒!”
和服務員了聲抱歉,佟貝貝挽著蘇答胳膊,離開迎君宴。
拐角處最大的包廂裏。
徐霖推門入內,默默走到賀原身邊,低聲匯報了幾句。
賀原眼一蹙,“走了?”
徐霖聲道:“……是。蘇姐那邊已經走了。”
賀原沒話。
徐霖咽了咽喉,看他一瞬間沉下來的神色,不敢多。
-
佟貝貝要帶蘇答去吃一家非常好吃的私房菜,開到金鑼巷,停車位緊張,便在附近兩條街遠的地方停下。
往菜館子走,好車不少,豪車也有幾輛。
佟貝貝語氣誇張:“這家私房菜,哇,那叫一個好吃,有的時候人多,比那些大酒店還難排位子。”
蘇答疑惑:“我怎麽不知道?”
“前兩年才開的,你那時候不是去申城讀大學了麽。”佟貝貝,“每次回來都待個幾就走,我想請你吃也沒機會啊。”
她一副老饕口吻,蘇答胃口缺缺也被她得有些餓了。
到店裏,他們去的巧,正好有包間空出來,要不然還得等。
佟貝貝和老板娘聊了會入座,菜都是她點的,一道道上來,蘇答嚐著,確實不錯。
兩人邊吃邊聊。吃到差不多,蘇答起身,“我去洗手間,你等我一下。”
佟貝貝準備買單,“快點啊。”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蘇答進去,很快出來。
回包廂的路上,被人叫住。
“蘇姐?”
停下步子一看,綠植後,剛打完電話的賀騏眼裏微詫,隨即朝她一笑。
他知道她的名姓不奇怪,並非什麽難事。
蘇答緩聲:“賀先生。”
“我聽今晚賀原在迎君宴有飯局,蘇姐怎麽沒去?”
賀騏隨口一問,話音才落,蘇答臉色微微一變。
他看在眼裏,頓了一頓,“……抱歉。”
蘇答不是很想多,看他一眼,正欲告辭,賀騏打量她一番,忽地:“蘇姐的裙子很好看。”
蘇答眉一皺。
“你不必緊張。”賀騏怕她多想,緩了緩繼續道,“這裙子顏色淺了些。蘇姐如果是因為賀原傷神,不妨試試藍色……藍色的裙子,他或許會很喜歡。”
她麵色晦暗,尤其是在聽到賀原名字的時候。賀騏看她挺合眼緣,一時不忍,多了兩句。話點到為止,賀騏衝她一笑,提步離開。
蘇答看著他的背影站了片刻。
回到包廂,佟貝貝已經買完單,兩人走出店外。
巷口有家便利店。
佟貝貝:“我去買水和紙巾。”
蘇答在原地等,餘光一瞥,不遠路燈下,有個佝僂身軀的阿婆正在賣編織物。
提步過去,她在笸籮前蹲下。各種玩意兒,有花,有動物,都是手工的。
隨手拿起一件,她問:“這個怎麽賣?”
“兩塊錢一個。”阿婆手裏捏著張紅色的紙幣,忙顫巍巍坐直。
蘇答又拿起另一個狗模樣的,阿婆看了看她,攥著手裏的紙幣,猶豫著開口:“姑娘。”
“嗯?”
“你幫我老太婆看看,這張一百是真的還是假的?”阿婆眯著眼,遞來一張一百。
蘇答接過,拿在手裏看了幾眼,微微頓住。
老人家眼神不好,這世道,也還真有那麽多壞心的人。
阿婆殷切地望著她。
“這張……是真的。”蘇答抿唇笑了下,阿婆一聽,臉上揚起喜意。
瞥了眼那一串亂七八糟的編碼,她道:“老人家,這張紙幣的編碼正好有我的生日,您能不能換給我啊?我拿一百一跟你換。”
阿婆一聽,連連擺手,“你換嘛,就換,怎麽能要一百一,不行的,不能多要你的錢……”
蘇答從兜裏找出僅帶的幾張現金,塞給她兩張一百,“這些動物的我全要了。”
“哎喲!那也用不了這麽多……”
“沒事,我朋友喜歡,值這個價錢。”
蘇答強硬地把錢推回去,挑了一把繩子編的狗貓,不等阿婆找錢,迅速走開。
佟貝貝聽阿婆在路燈下喊她,奇怪:“幹嘛,你搶老人家東西了?”
蘇答挑了一隻黑色的狗,一隻白色的貓,其它剩下的全留在塑料袋裏,塞給她,“喏,搶了點這個送你。”
“……”
回到車上,佟貝貝扔了瓶水給蘇答。
蘇答喝了兩口,靠著車椅,窗外路燈照進來,照得她神色幽沉。
佟貝貝瞥她,欲言又止,半晌還是開口:“你要是不開心就跟我講,還有我呢。”
蘇答側眸,“好好的怎麽這麽。”
佟貝貝笑她嘴硬,不急著開車,倒了粒木糖醇給自己。
似歎非歎:“讀書那會,你可不是這個脾氣。”
她們一塊瘋了那麽多年,她比誰都了解,蘇答就是個“啞炮”。不是點了不會響,是看著沒什麽,實際悄無聲息,不給半點預告就炸,疼得你措不及防。
不管是誰,真犯到她頭上,她豁出命去也要把你連皮帶肉啃下一口。
猶記得中學某一年,那時她們還在一個學校。她倆翹了晚自習出去,吃完燒烤,撞見一個女生被一個喝醉的色狼堵在巷裏。
她還在到處找武器,蘇答想都沒想,脫了坡跟皮鞋照著對方腦門就掄上去,結結實實,砸得對方暈頭轉向。
後來被拉到警局做筆錄,她倆在長凳上等著。
蘇答忽然,以後要穿貴的鞋。
她問為什麽。
蘇答一本正經,,一分價錢一分貨,打起人來,厚實,趁手。
她愣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在等候的長凳上,兩個人相識一笑,莫名其妙笑倒在一起。
那時候的事,現在想來,都已經過去好久。
蘇答彎唇,輕聲:“人長大了,哪還能那麽肆無忌憚。”
蔣家不允許她放肆,尤其是沒有了可以庇護她的人,她隻能心收斂,越來越謹慎,端莊。連去申城讀大學,怕惹事,也警醒著處處行事低調。
更別提如今在賀原身邊……
朝佟貝貝要了兩顆木糖醇,蘇答將車窗降下一半,若無其事笑起來,“走吧,帶我兜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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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晚上,林新柔吐了好幾回。她酒量確實不錯,臉雖紅,神智卻是清醒的。
飯局散場,見賀原這就要走,她顧不上別的,大著膽子到他車前攔下。
“賀先生——”
正要上車的賀原在車門前睨她。
林新柔撩了撩頭發,柔聲道:“我喝得有點多,頭暈暈的,這個點不太好打車,您能不能順路送我一程?”
賀原臉上沒半點表情,冷淡道:“不順路。”
完,徑自坐進後座。
林新柔一愣,近前,“賀……”
徐霖擋住她,“不好意思,姐。”他將車門關上,隨後看也不看她,走回前麵,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車開動,林新柔在後麵跟了兩步,而後被遠遠甩開。
徐霖悄悄朝後看,端坐的賀原閉目養神,眉心隱約蹙起。
老板今晚心情似乎不大好。
或許該,這段時間就沒怎麽好過。
想到晚上碰見又先行離開的蘇答,徐霖不由在心裏歎氣。
當晚,賀原在名下離得近的一所宅子裏過夜。
第二日,幾個助理把要他處理的文件送到,他休息沒夠,沒去公司。
四點多,徐霖上樓請示他的意見。講完公事,徐霖看向賀原,猶疑著,有些欲言又止,腳下半沒動。
賀原皺眉,“還有事?”
徐霖跟在他身邊多年,最會察言觀色,他的心情好壞一看便知。這些日子,那股別扭勁持續得著實太久了。
微微欠身,徐霖咳了下,:“是這樣,蘇姐那件事,法務那邊已經讓人處理得差不多,隻是有些東西,需要她簽字。您看?”
賀原動作一頓,隨後把簽好的文件往旁邊一丟,“要她簽字那就找她,問我幹什麽?”
徐霖笑了下,:“代表律師離這挺近的,不如……把蘇姐約到這來談?也省得跑來跑去麻煩。”
賀原抬眸睨他,情緒難辨。
徐霖硬著頭皮承受這般打量,半沒聽到回應,暗暗一瞟,桌後的賀原默不作聲翻開下一份文件,麵色看似冷淡,神情卻不自主緩和了幾分。
沒同意,但也沒反駁。
徐霖扯了下唇,心領神會,“那我先去忙了,賀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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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答接到徐霖電話,有些意外,尤其是他要她到賀原的宅子去。想問是賀原的意思,還是隻是純粹因為方便,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出門換衣,蘇答在衣櫃前站了半,許久,從角落拿下一件藍色裙裝。
到徐霖發給她的地址時,律師已經在等候。
圍坐在一樓客廳簽好文件,蘇答看向徐霖,低聲問:“……賀原呢?”
徐霖見她帶著點心來,心裏早就有數,“賀總在樓上,蘇姐稍坐,我去通知一下。”
他上樓匯報,沒一會下來,請她上去。
二樓廳裏,賀原坐在沙發上,一塵不染的白襯衫解開兩顆扣,一雙長腿包裹在西裝褲下。
他端著咖啡,指節勻稱修長,視線落在她藍色的裙裝上,停了一秒。
斂眸喝了兩口,他好整以暇道:“有事?”
蘇答聲:“……做了一些點心。”
他眼神定定在她身上停住,“你來就是為這個?”
“我特意做的不那麽甜。你不喜歡的話,苦一點的也有……”
賀原一直不話,蘇答漸漸不下去。
話到窮處,默了幾許,她隻得道:“你應該還有事要忙,那我不吵你了。”
蓋好點心盒,她轉身朝樓梯口去。
沒兩步,身後傳來動靜。
蘇答被一股力拽了回去,輕呼一聲,背撞進他的胸膛。
腰被賀原攬緊,他的肌肉,緊實得恰到好處,透過衣物傳來熱度。
下巴被捏住,她倉惶的視線撞進他幽深的眼裏。
“除了點心,沒有別的話想和我?”
她的皮膚,細嫩的白色,被藍裙襯得更加雪白。
賀原眸色加深,被那抹藍,染得濃鬱而深沉。
…
從餅幹的種類、名稱、到做法,賀原一邊追問,那雙手一邊作惡。蘇答一張臉紅得徹底,直被逼得音不成音,調不成調,從廳裏到臥房,最後徹底歇在枕間。
頭發淩亂披散開,沁出的薄汗退散,微微有些涼,她腦袋混沌,累得躺在薄被下,一動不想動。
賀原忽然問:“你為什麽跟我?”
蘇答愣住,抬眸,他站在櫃旁,點了根煙朝她看來。
手不由拽住床單,眼睫顫了幾下,幾秒須臾又似漫長無垠。
“因為……”她垂下眼,,“我喜歡你。”
那年初見,讀大學的他已經開始處理賀氏事宜。他氣宇軒昂,眾星拱月般被簇擁在中間,而她十分狼狽,咬著牙不肯掉淚,滿嘴都是血腥味。
那時輕輕一瞥,他不怒自威,眉眼淡薄如高山頂上雪。
羽毛一般落下,便重重嵌進她心裏,轉眼就過了這麽多年。
賀原聽見她的回答,有那麽一會沒話,眼裏幽幽的光浮在表麵,似是有些好笑,“你喜歡我什麽?”
蘇答抿住唇,拽著床單的手用了幾分力。
短暫片刻,沒等到她回答,他已然收回目光,“算了。”他道,“我讓他們送衣服來,先穿我的。”
他跳過先前的話題,蘇答也不好再。
無言稍許,她扯了扯被子,開口:“你吃點餅幹吧。”
聲音不由放的低而緩:“上次做的你都沒吃……”
指間夾著煙,猩紅一點微微閃爍,賀原看她幾秒,抽了一口,將煙摁滅在煙灰缸裏。
薄薄的煙氣染上他的眉眼。
他摁著煙頭,用力旋了旋。
蘇答聽到他。
“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