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最後一課
高三的結束，並非真正的乏善可陳。
按照慣例，島城一中會在高考之前的最後三天，給學生們放假，讓他們放鬆一下沉甸甸的心情，調整到最好的身心狀態，來迎接高考的洗禮。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上課，整個高三年級，人來得前所未有的整齊。
而後，又前所未有的走的那麼的乾淨。
那一天，下午倒數第三節課的時候，整個高三年級，似乎都在打水仗。
各種塑料袋裹著的水團，漫天飛舞。
更有人直接就站在水房裡，用一個個塑料袋接滿了水，隨手就沖著窗戶扔了出去。
在這個時刻，整個島城一中沒有人敢位於教學樓的外面。
當然，惹起公憤，被集體追殺，逼迫到樓外，被迫接受漫天水球洗禮的不算。
陽光下，不少紙飛機飛出了教室。
在那些飛機的機身上，清晰的印著各種化學方程式，物理公式，數學定理，或者是思想政治，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基礎建設的政治保證，或者是講述晚清文化的歷史印記。
這一切，通通都變成了紙飛機的一部分，朝著遙遠的天空不斷的飛去，飛去。
教室里，「刺啦刺啦」的撕書聲，讓每一個剛走進教室的人聽起來，都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那場面大有一種焚書坑儒的味道。
不過，這基本都是那些被壓抑到極點的人才會幹的事情。
類似於唐嫵或者周逸雲，她們的書，倒是一本一本全都完好。
而且，女孩子的書看上去都是整潔乾爽，就像是她們的穿著和最後的打扮一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這些女生在最後一天到校的時候，還是很統一的脫下了校服，精心選擇了她們平時最得意的衣物。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這最後一天如此可愛的原因。
比起趙傑和楊雪楓肆無忌憚的跟一幫人打鬧的活躍，王超分明看到，坐在教室一側的唐嫵，極為平靜的將手中的英語課本，一頁一頁的整齊的從中間對摺，很小心，也很仔細。
高挺而有立體感的鼻子，在窗外的光影變幻之中，將她的整張臉，分成了明暗兩面。
將一整本英語書折好之後，唐嫵起身離開了教室，來到了走廊的窗戶旁邊。
心裡有些疑惑的王超，跟著她來到了走廊，親眼看著她將書放在水泥窗台上面。
然後，整齊劃一的將書頁沿著之前的摺痕撕開，撕成一條一條的，然後再又一條一條的撕成小碎塊，就像是世界盃球賽開幕式飄蕩的那些雪花般的紙片一般。
甚至，唐嫵還伸出玉指，拈著那些看上去豆腐塊大小的紙片，細心的將其裁為更小的碎塊。
看著唐嫵臉上那認真的表情，彷彿有如朝聖一般，近在咫尺的王超，忽然有一種時空靜止的感覺。
等到將一整本書全都撕成細小的碎片之後，唐嫵突然轉過頭來，對著獃滯的王超嫣然一笑，說道：「傻了吧你？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什麼呢？」
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王超靠在欄杆上，說道：「不是。
我就是有點糊塗。
我記得，你對英語一向都是很認真的。
對你的那些課本，更是一向呵護有加。
今天怎麼看你唐大小姐下手這麼狠呢？」
唐嫵這個時候已經把面前僅存一張書皮的英語課本用手圈了圈，讓她面前小山一般的紙屑，看上去更加的壯觀。
做完了這一切，唐嫵突然用手一推，那些英語書的碎屑，「嘩」的一下朝著外面猛然鋪開。
借著一陣風，竟然有點遮天蔽日的味道。
下面樓層有人齊聲驚呼：「上面哪位大俠這麼牛叉？
英雄報個名號吧。」
看著漫天紛飛的紙片，唐嫵保持著攤開雙手的姿態，悄聲說道：「你知道嗎？
平時聽學校里那些說話總愛夾著三兩個英語單詞，故意裝出一副高深莫測樣子的傢伙，我都特想上去抽他倆耳光。
我最反感的就是這洋玩意兒。
可沒辦法，你以後用得著啊，高考要考啊！
你以為平時我像看到了極品男人一樣專註的看這些書，我就非得愛他愛到水深火熱、死去活來了嗎？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愛到了極點就是恨！
現在，就讓這些折磨了我幾年的東西，全部灰飛煙滅吧！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撕碎了一整本英語書，唐嫵就像在享受那種撕碎了所有羈絆的莫大快感一般，迎著夕陽，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彷彿把這三年來的鬱悶，全都一下子吐出去了一般。
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王超有一種領悟，自己離她真正的內心深處，似乎還有那麼一點距離。
高考之前的最後兩節課，是整個年級的大串門時間。
各科老師會頻繁的出現在每個班級里，看著又一批高三學生即將離開，心裏面不勝唏噓。
當班主任老陳再次出現在教室里的時候，整個高三五班的學生集體發出一聲驚呼。
此時的老陳，西裝筆挺，頭上還明顯的噴了髮膠，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
環顧了教室一圈，老陳慢慢的走到了講台前，伸手壓了壓，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全班響亮的一聲「起立」，讓他愣在了那裡。
「老師辛苦了！」
整齊劃一的聲音，顯然是事先商量好的。
老陳驚訝的半張著嘴巴，站在那裡，看著班級里的所有學生，不管是不是這個班的，全都筆直的站在那裡，無論是誰，絲毫沒有平時的自由散漫。
在這一刻，彷彿有一股熱流，沿著脊柱，就這樣毫無徵兆措手不及的衝到了腦袋裡一般，老陳有些恍惚，手下意識的攥緊。
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像是人憋久了突然得到釋放的那種快感。
這種學生們發自內心的尊敬，就是人民教師真正的幸福啊！
忍住了激動，老陳大聲的說道：「同學們，三天之後就要高考了。
在考試之前，大家一定要注意，樹立必勝的信心，保持持續的信心跟面對高考的平常心。
而到了考場上，沉著、認真、細心、守紀，這就是我最後對大家的要求。
一首王昌齡的詩，與大家共勉：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我們終不還！」
餘音裊裊，近乎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教室裡面，也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面對著關乎未來人生抉擇的這一刻，所有人熱血沸騰！
在沒有了戰鬥英雄的和平年代里，這就是人生里立馬揚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