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統一
四月中旬,九熙、奉清、涼寧三國重開會晤,於奉清清安重新商討統一九州之事。這一次將會晤選址於清安,在我看來當真別具深意。連覺前些時日還口口聲聲說要退出三國之爭,如今再看,倒像是一招絕妙的以退為進。
此次三國會晤,涼寧自然還是以胤侯段赴頤為首;奉清乃是地主,除卻國主連覺主持大局之外,會晤期間的日常接待與協調均由平覆侯褚雲深負責;隻是九熙前來參與和談之人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乃是老國主蕭欒親自出馬,以年逾古稀的高齡親臨清安,而蕭逢譽則留在風都坐鎮,以安九熙民心。
九熙這樣的安排不難看出蕭欒的心意。他是想要以六十八年的在位之權,換一個九州帝位,留給他的嫡孫。蕭逢譽是重情重義之人,相比之下蕭欒則更為冷靜睿智,心機也更加深沉。他大約是怕這個孫兒受感情所累,失卻了爭奪九州帝位的先機,是以才會親自出馬,將蕭逢譽留在風都主政。
無論是為君,還是為親,蕭欒無疑都是成功的。他不僅是九熙開國以來數一數二的明君,亦是宗親眼中的好宗主,蕭逢譽心中的好祖父。
胤侯如今業已年過六十,今次兩位掌一國權勢的老者相見,自然頗有話題。更何況這兩位還是近二十年不見的故交。隻是情誼歸情誼,故友是故友,政治立場的不同終究不能讓這兩位老者推心置腹地一敘舊誼。
聽連覺說來這些事,我心中亦不免有些悲涼。原是惺惺相惜的兩位舊友,亦皆是年事已高,想來今次會麵之後便再難相見,可因著家國利益的阻隔,他們卻不能如同普通知交那般秉燭夜談,暢憶崢嶸,隻能各費心力爭取著最大的利益與權力。
否則,將愧對家國。
也不知今次和談,涼寧的結局會當如何。三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如今看來戰敗之國難以爭奪帝位,涼寧在先機上已是不敵九熙。不過涼寧國力雄厚,基石仍在,日後難保不會東山再起,是以九熙、奉清應是不會小覷涼寧的實力。
隻是統一之後三國將如何自處?是另立新朝,盡歸九熙?還是各自為據,每年朝貢?這集權又將如何劃分?是盡數掌控於帝王手中?還是適當地將權力下放?官職如何設置?三國如何利益均沾?
這些皆是商討的重中之重,即便各國有備而來,我想也需月餘時日,才可蓋棺定論。
因著連覺已事先表明態度,不參與帝位之爭,不過是在商埠與文職之上做些爭取,如此奉清倒也樂得輕鬆,且兩國皆為此許諾了連覺不少好處。
我還聽連覺說,胤侯與蕭國主每日都為了統一之事爭論不休,即使言笑之間也是暗藏玄機。有些場合,奉清已不好參與其中,是以許多核心事件,連覺與褚雲深亦不知情。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不止我等得心焦,三國朝內亦是議論紛紛。當下本就是敏感時機,可就在此時卻又出了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舊應地界流言突起,道是昔日應國太子儲妃、涼寧靖平公主並未身死,便是如今名動天下的言問津。更有甚者添油加醋,說不僅言問津是假死,就連當時降了涼寧的齊王楚珅亦是假死,如今這二人已結成聯盟,欲聯手複立楚應宗室。
雖說“言”姓是涼寧大姓,況且當年靖平公主的閨名知者甚少,然而這樁半真半假的流言卻還是有板有眼地傳了開來,已隱隱造成舊應地界的另一陣騷動。
我聽聞之後亦是頭大如鬥。謠言可平,可若是褚雲深因為這流言動了心思,再趁勢起事,又當如何是好?須知如今的九州已是滿目瘡痍,百姓皆已厭倦了征戰。
為今之計,唯有企盼三國能盡快定奪統一之事,以強有力的政治姿態將這流言悄無聲息地壓下去,轉移百姓的視線……
這些日子我一直為這突如其來的流言所煩擾,我雖猜測是劉詰所為,卻又不敢妄下斷論。正心中焦慮不安,卻見褚雲深親自來了太平閣,道是蕭國主與胤侯相請於我。
既敢勞動褚雲深親自前來傳話,必然不是小事。我其實是有些推拒回避的,可到底還是推辭不過去,便隨了褚雲深匆匆趕往議事殿。
“黎侯近日可曾聽聞一起流言?”在前往議事殿的途中,我終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嗯”,褚雲深點點頭,道,“此事我會處置的,你無需多慮。”
我瞧今日褚雲深十分沉默寡言,麵上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也不好再多問,兩人便一路無言地入了議事殿。
甫一進殿,我便瞧見連覺也在殿上,我對著三國舉足輕重的人物一一行了禮,便坐在了下首悉聽來意。
但見蕭欒對胤侯使了個眼色,胤侯便無奈地對我開口道:“問津,咱們父女一場的情分,如今我也不瞞你。九州統一之事已商討了月餘光景,各項事宜業已達成共識,唯獨一事,還須聽聽你的意思。”
“您言重了,”我謙虛地道,“請講。”
胤侯見狀,沉吟了片刻,才又緩緩道:“如今再看三國實力,九熙當之無愧為首。況且蕭國主是一代明君,王孫殿下亦青出於藍,是以三國一致決意,合並九州,三國不分,另立新朝,以蕭氏為帝……”
此事乃是我意料之中,我點點頭,道:“問津並無異議。”
胤侯聞言複又看了蕭欒一眼,緩緩接道:“如今華夏王蕭國主年事已高,在位已近七十年,是故國主欲借此統一時機,讓位於王太孫殿下,擁蕭王孫為帝……”
既然決定以蕭氏為尊,那麽蕭逢譽繼承帝位是遲早之事。蕭欒當真疼愛這個孫兒,竟然甘願將開國皇帝的位置讓給蕭逢譽,這倒的確是值得令人刮目相看的。
我靜靜等著胤侯再開口,他好似亦有所躊躇,半晌方歎道:“你的真實身份,在場諸位是知曉的。你原就是段氏血脈,是涼寧公主,卻礙著種種緣由不能入族譜,亦不能將身世公諸於世……說來是我段氏對不住你……”
胤侯欲言又止,話到此處已隱有哽咽之意。我見他說到此處忽然動情,忙雲淡風輕地安慰道:“您今日能讓問津參與這選帝的大事,問津已感莫大榮幸。至於那些虛名,問津並不在意。”
胤侯見狀,麵上愧意更深,對我擺擺手道:“涼寧畢竟是西南霸主,雖說今次戰敗,卻也需要在今後這統一霸業中謀得一席之地。是故我已與蕭國主、連國主達成共識,涼寧擁戴蕭氏為帝,亦可舍卻祖宗基業,去國號,並入新朝之中。但有一點,日後但凡蕭氏子孫稱帝登基,必以段氏宗親女子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