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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終戰(七)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漸漸從宿醉之中清醒過來,然而腦袋卻感到異常得沉,好似有人在我頸上栓了兩柄斧子。我想起今日是連覺入清安城的日子,心中記掛,便再也歇不住,勉強忍著頭痛之感,昏昏沉沉地起了身,獨自披著鬥篷坐在太平閣的院落之中,一麵醒酒,一麵靜待連覺的消息。


  然而直至午時,小側前來喚我用膳,我亦未能等到連覺的半分消息。我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出了岔子,心道莫非是昨夜大家都喝得太過盡興,反倒誤了大事?

  這樣一想,我也不敢再守株待兔,連忙胡亂扒了幾口午膳,匆匆前往議事殿去尋連瀛。可出乎我的意料,議事殿內竟是空無一人。我隨意尋了幾名麵熟的宮人詢問,他們亦不知連瀛的去向。


  莫非是出宮去接連覺尚未回來?我暗自揣測,這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連覺率了九熙的先前大軍前來,一萬人入城可不是小數目,定是要花費些精力的。


  如此一想,我也漸漸定下心神,決定再侯一個時辰。我坐在議事殿內環顧四周,這座大殿我已來過數次,然從前每每前來,卻都是因著大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並未仔細看過這殿內的布置。


  此刻既然無事,我便在議事殿內來回走動走動,想要觀一觀這座聞名天下的宮殿。瞧著瞧著,我便不自覺走上了議事殿的丹墀。這丹墀的禦案之上,皆是連瀛平日裏所批閱的奏折,其中多是近日裏有關涼奉戰事的匯報。此時我亦掛心兩國兵戈,便想尋幾本奏折讀一讀。


  但見這禦案之上皆是奉清奏折的製式,唯獨有一本折麵異常精美,放在眾多折子中分外顯眼,我亦好奇這是誰上的折子,便隨手拿著讀了起來。


  “……太子已率一萬人啟程趕往支援,青山亦整裝部隊,隨後再率兩萬人疾行前往……先前一萬軍士擬於臘月初三抵達清安城……”原來這是九熙送來的國書,其中所言之事皆是連覺前往九熙求援的情況。


  若是我沒記錯,連瀛接獲九熙國書的那一日,分明告知我,連覺將於臘月初一抵達清安,可為何這國書之上卻是說連覺臘月初三才會抵達?這期間莫非出了什麽岔子不成?

  這樣大的事,連瀛絕不會記錯,可今日便是臘月初一了。莫非是連覺的腳程快,提前兩日便趕來了?不知為何,我心中忽然生出些不詳之感,連忙再在案上尋找其他相關的折子。翻來翻去,卻是翻到了一本已蓋了玉璽的折子,我打開來瞧,其上的言語卻再是熟悉不過。


  因為經月前,我才讀過一道與之類似的文書。


  我手上拿的這一本,是連瀛的遺詔!而且寫下這道遺詔的日子,正是瑞晟五年冬月三十,也就是昨日!


  此時此刻,我心中忽然一沉,一個荒唐的念頭在我腦中浮現出來,然我自己卻不敢輕易相信。


  我說服自己靜下心來,開始細想昨日連瀛的反常。他昨夜一掃愁容,設宴款待我與吳軟音、蕭逢譽、褚雲深,且在宴上,還說了許多動情之話,當時聽著隻是單純的聊表謝意,可如今合著這道遺詔再想,又何嚐不像是臨終善言?


  還有宴前,他特意將我喚去偏殿中,單獨與我交代幾句,讓我為連覺起一個好的表字!如此緊急的態勢下,他怎還會有閑情逸致在此事上分心?


  還有他刻意隱瞞連覺的歸期……


  我再讀了一遍這道遺詔,越發斷定連瀛是設了一個局,將我們都騙了。可他為何要這樣做,我卻想不通,隻是隱隱感覺今日定有大事發生。於是我連忙趕往褚雲深所暫宿的宮殿之中,也顧不得什麽禮數,徑直便往內殿裏闖,邊闖邊喊道:“黎侯!黎侯!”


  褚雲深這才匆匆從內殿出來,麵上亦是一副萎靡模樣,撫著頭昏昏沉沉地對我道:“何事這樣急切?”


  我瞧著他尚未酒醒的模樣,心中更是大驚:“你也才醒過來?”


  褚雲深點點頭,道:“說來我的酒量亦是不錯的,大概許久沒有大醉一場了,昨夜喝著喝著,竟也越發地不清醒了。今日一覺醒來,才發現已是和衣臥在榻上,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也不知昨晚我是如何回來的。”


  連褚雲深都醉得這樣狠?我聞言心中更覺後怕,連忙將九熙的國書以及連瀛案上的那道遺詔取出,遞給褚雲深。褚雲深見我麵色沉重,亦嚴肅起來,定了定神接過兩本折子細看。


  我瞧著他的麵色越來越緊,也知曉他已同我想到了一起,忙道:“大哥定是在咱們昨夜的酒裏下了藥,否則幾壇美人嬌,又怎能讓咱們都醉得不省人事?”


  此時褚雲深已讀完了折子,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何事,忙從自己腰間的矜纓之中取出一方錦盒,對我遲疑道:“這是昨日宴開前,國主交予我的,千叮嚀萬囑咐,定要我等太子回來後親手交給他。”


  我見狀急得跺了跺腳,忙道:“大哥定是交代了什麽要事。如今情況危急,你不要再守著這些舊禮,快打開看看上頭寫了什麽!”


  褚雲深聞言,隻得將那錦盒打開。但見這錦盒之中,是一枚金匙,還有一張寫給連覺的絹帛。我忙湊過去同褚雲深細看其上內容,這絹帛上不僅交代了玉璽所藏之處,且還對連覺聲明道,若是奉清國主的位置他日後坐得力不從心,切忌勉強自己,可將奉清國祚托於褚雲深,教他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讀到這四個字,我與褚雲深皆是大驚。連瀛竟是存了這個心思,怕連覺日後難以撐起整個奉清,要他將王位傳給褚雲深!


  我連忙繼續讀下去,連瀛還誇讚褚雲深“乃是不世之才,堪當重任,最宜登頂帝位”。


  而在這張絹帛的背麵,還有一行小字,是寫給褚雲深的。


  “繼黎吾卿:

  君有經天緯地之才,奈何時運不濟,家國巨變。瀛自此將奉清國祚托付於卿,若稚子不才,難當重任,卿可取而代之,聊表瀛之心力,助卿光複楚應。


  連瀛”


  讀到此處,我已完全明白了連瀛的意思。他竟是要單刀赴會,前去與段竟瑉解決恩怨!想來若非是抱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決心,他又怎會寫好遺詔,交予褚雲深?


  連瀛定是謀劃已久的!他刻意放出連覺今日回清安的消息,令我們各個都鬆了心神,然後再順勢開一台小宴,在酒中下藥,將我們全都灌醉,他自己便趁此機會獨自去會段竟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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