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終戰(五)
溫熱的指尖撫上我的臉頰,蕭逢譽已低低嘲弄道:“傻瓜,我若死了,誰來娶你?”
他不這樣說倒還好,他一說這個“娶”字,再教我聯想到如今三國的局勢,我更覺自己與他的感情會是一場盛大的遺憾,在鏡花水月之後消散無蹤。畢竟涼寧和九熙一直是敵對的。
我心中雖這樣想,卻還是下定決心珍惜能夠在一起的每一刻,哪怕日後無奈分離也會多些緬懷的快樂。於是我連忙作出開心的表情,終是忍不住主動環住了他的肩,將頭靠在他胸前。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隨後便有力地回應了我,將我擁入他懷中,緊緊包圍起來。我聞著他身上的龍涎香氣,忽然覺得分外安心,幸好,幸好我還有蕭逢譽。
就這樣吧!無論今後我與他要如何結束這一段感情,至少我們曾經彼此相逢過、擁有過、珍惜過,而這便足以令我懷念一生。
這是我的末戀。在經曆過楚璃、段竟瑉和他之後,我自覺已將世上最好的男子看遍,日後,想是再也無人能入我的眼,而我也再分不出半顆心來去愛旁的人。曾有這樣優秀的男子愛過我,此生,足矣。
再睜開眼時,我的淚水已將他胸前的衣襟打濕。眼瞧著他前襟上顏色漸深的一片淚痕,我立刻破涕為笑,拭了淚從他懷中起身。然而隻一瞬,我卻又已止住了笑意。
我忽然瞧見,此刻門外尚有兩人,分明便是連瀛與褚雲深。
蕭逢譽瞧見我的表情,亦順著我的視線向後看去。待瞧見所來何人,他亦有些拘束,對著連瀛及褚雲深二人敷衍道:“連國主,黎侯,你們也來了。”
褚雲深麵上看不出表情,隻是抿著薄唇微微頷首還禮。連瀛倒是顯得異常有神采,對著蕭逢譽回道:“聽聞你入宮徑直來了太平閣,我和繼黎擔心你有要事來尋問津,便前來瞧瞧……”他輕咳一聲,幹笑著補充道:“我兩也是剛到而已。”
自蕭逢譽率著聯軍趕至之後,清安城的堅守便又穩固了幾分,可我們都低估了段竟瑉此次的決心,在此情況下,他居然仍舊堅持駐紮在清安城外,沒有絲毫願意撤退的跡象。
如此,涼奉兩方,便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對峙當中。隻不過這一次的對峙,奉清已一掃先前的頹勢,顯現出與涼寧勢均力敵的勢頭出來。
說來大約是奉清到了時來運轉之時,就在蕭逢譽率聯軍前來清安的第三日,九熙方麵也有了回應,道是連覺請援得準,蕭欒已派了三萬大軍支援奉清,先頭部隊一萬人二十日內即可到達仰州境內。
在得此消息之後,褚雲深便顯得越發沉默起來,日日隻在議事殿與暫住的別宮之內往返,有時在路上見了我也不說話,隻微微頷首示意。我情知近期內涼軍對峙,局勢緊張,他沉默寡言也有緣故,便也未曾多想。
隻是我心中卻有一種感覺,他有心事。又或者說,他被劉詰騙出清安這期間,定然發生過什麽事。記得聽聞他逃回清安的那一日,我去平覆侯府迎他,他在車輦上很顯然是有意回避這期間的經曆,對於劉詰與他之間的事並未多言。但我心中知曉,他一定起了什麽變化。隻是他不肯說,我也不再多問。
不知是否是連覺求得援兵的消息遭到泄露,自奉清接到九熙送來的國書之後,涼寧忽然發起了大規模的攻擊,那攻擊的手法太過強硬,簡直是要與敵人同歸於盡。我日日聽聞連瀛說起段竟瑉的這些手段,也為他這不計生死的殘忍戰術更感厭惡與失望。
如此一來,奉清原本極力挽救的敗局又再一次顯露了出來。敵方不計生死,以命相搏,連瀛與褚雲深卻終究是忍不下心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隻能眼看著涼寧的駐軍又逼近一步,在離奉清三十裏外駐紮下來。
日日聽聞著兩國的戰局,日子實在太過煎熬。我每一晚入睡,都會異常心神不寧,生怕第二日再睜開雙眼之時,這天下已變。
我尚如此,遑論連瀛和褚雲深。就連蕭逢譽必也是憂心忡忡,因為涼寧一旦攻破奉清國都清安,涼軍便會長驅直入深入金州腹地,屆時風都堪危,九熙堪危。
古人有雲,天下大變,天現異象。一向四季如春的奉清今年竟如此之冷,也不知算不算異象。就連蕭逢譽都言,奉清如今這樣的氣候,已近風都的十月天氣,當真是前所未有的寒意。
十一月底,我已敵不過蕭逢譽和小側的日日嘮叨,穿上了披風。這一日,我正兀自研究著行軍圖,忽聽金銓來報,道是連瀛請我前往引仙殿的偏殿。
我怕是兩軍戰事有變,不敢耽擱,立刻便隨金銓去了引仙殿,然到了我才發現,偏殿內竟隻有連瀛一人,且他神情悠然,並不似有何緊急軍情。
我見狀有些疑惑,忙道:“大哥,你叫我來此,究竟何事?”
連瀛倒是很雲淡風輕地回道:“無事便不能叫你前來了嗎?你我兄妹二人,已許久未聚聚了。”
話雖如此,然如今正值交戰時刻,他怎還有閑情與我小聚?再者前幾日他還憂心忡忡,麵有難色,怎的忽然卻這樣自如了?我有疑問,也藏不住心中,忙又問道:“可是戰局起了變化?”
連瀛搖了搖頭,道:“目前仍在僵持之中,但謹兒明日便帶著九熙的先前援軍趕至了,想來不用幾日,奉清便能一洗頹勢了。”
難怪連瀛今日如此輕鬆,聽他這番話我才想起來,明日便是臘月初一,也正是連覺帶著九熙先頭一萬人抵達奉清的日子。他父子倆已月餘未見,如今重逢在即,連瀛自是歡喜的。更何況連覺還不負眾望,帶回來援軍。
這樣一想,方才我的緊張情緒也一掃而光,不願敗了連瀛的興致,便道:“如此倒是喜事一樁,的確值得大哥樂上一樂。”
連瀛並未接我的話,忽然又起了話頭,道:“先前讓你為謹兒取一個表字,你是不是將此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