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終戰(二)
方走到褚雲深的官邸門前,我便瞧見他的府門大開。見此情狀我更是懷疑其中有詐,便對隨同而來的禁衛軍做了個“當心”的手勢,正待一舉入內一看究竟,此時卻已瞧見平覆侯府內有一拔萃之人身穿金黑的諸侯服色,匆匆邁步而出。
正是被捕的褚雲深!
想來因著身揣急事,平日裏一向注重儀表的褚雲深,此刻竟是邊理著袖扣邊往外走,可想而知事態定然十分緊急。見此情狀,我也再顧不得什麽禮儀寒暄,連忙從車輦內跳下,疾步走至平覆侯府門前,攔住他,喜道:“黎侯。”
褚雲深瞧見我,麵上先是一喜,隨後又沉住麵色,道:“你怎得回來了?”
回來?我有些不明了他話中含義,迷茫地看向他。
“奉清如今局勢危急,你不在九熙或涼寧好好呆著,來這裏做什麽?”他麵無表情地問道。
我知他還是關心我,然而此刻我哪裏還有心思再與他糾纏旁的話題,便連忙拉住他,上下打量了他的服色,問道:“你可是要進宮?”
褚雲深點點頭,道:“不錯,我要進宮。”
聽聞此言,我二話不說便拉起他的左臂,道:“如此便坐我的車吧,恰好我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褚雲深見狀也不推辭,隻點點頭,便隨我上了車。
車輦重又開始移行,我看著褚雲深略顯疲倦的臉龐,直感到恍如隔世。他好似亦是有些神情恍惚,目光落在我麵上,卻又像是穿透我,在看著旁人。
我瞧著他的一雙星眸,腦中忽然出現了另一人的絕世容顏,然而這樣的錯覺隻一瞬,我便已率先回過神來,對褚雲深問道:“你不是被劉詰擄走了嗎?你是怎得逃回來的?方才探子來報,我還不信,是以才過來瞧瞧,不想竟真的是你。”
褚雲深並未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沉聲道:“問津,我問你,你是何時知曉劉詰投靠了段竟瑉的?”
我見褚雲深麵色有異,情知劉詰定已將我兩在涼寧偶遇的事告知了他,便如實對他回道:“時間不久,約莫半年左右。”
他點了點頭,再問:“前些日子應國子民曾起兵抗爭,你可知此事?”
這一次輪到我點點頭,道:“你是說應國的起義暴亂?我知道,當時事態鬧得很是嚴重,暴亂還蔓延至了閔州境內。段竟瑉為此親自出馬,前往閔州坐鎮指揮,才將暴亂鎮壓下來。”
“原來他沒有騙我……”但聽褚雲深低低自言自語了一句,便不再說話,隻蹙著眉沉默不語起來。
我見他如此,有些疑惑。他先是問劉詰,又問舊應的暴亂,難道劉詰和舊應暴亂有何幹係?我腦中一會閃過半年前在恒京見到劉詰時的場景,一會又想起了三年前劉詰逼迫褚雲深光複楚應時的場景。
我敏感地察覺這其中定然有什麽隱秘的關聯,按理而言以劉詰這般的忠君愛國之士,又豈會如此輕易便投靠了敵國?當初他在按察司大獄向褚雲深表明心跡時的悲憤,我仍舊曆曆在目,絕不似作假……
除非……除非他是假意投靠段竟瑉,而暗中卻是如同他從前在奉清一般,想要借助別國之力,複楚應大任!
我為自己心中這個瘋狂且在情在理的念頭而驚,連忙抬首再看褚雲深,急急將心中疑惑向他道出:“這一次應國發生的大規模暴亂,可是和劉詰有關?”
褚雲深聞言,深如幽潭的雙眸微啟,看了我半晌,才淡淡地道:“問津,有時你聰明得令人害怕……”
他隻這一句,我卻已知曉了答案,於是便再問道:“劉詰這次將你擄走,可是又逼迫你扛起複楚大旗了?你是怎得逃出來的?”
但見褚雲深長歎一口氣,道:“我原以為他當真投靠了涼寧,為了行攻奉的計劃才將我擄走,不願我坐鎮清安。豈知見了他我才知道,他是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褚雲深說到此處,並未再繼續下去,隻看著我,繼續道:“我隻得假意應允。他見我同意,便放鬆了警惕,開始聯係舊應部署,以圖響應……”
此時此刻,我已完全明白了他話中之意。果然不出我所料,劉詰投誠涼寧是有陰謀的。他根本就是假意投誠,實則暗中挑唆涼寧和九熙、奉清之間的關係,致使三國矛盾激化,紛爭頻起,以此來為他光複楚應鋪路!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古如此。
可褚雲深毫發無傷地從劉詰手中回來,就當真如他自己所言,隻是假意應允複楚嗎?以劉詰的老謀深算,若非他當真信了褚雲深會趁此機會聯絡舊部,他又豈會輕易放褚雲深離開?
莫非褚雲深此次回來,竟是真的要借此三國戰亂時機,意圖複國再掀紛爭?
想到這種可能,我腦中頓覺清明了許多。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坐在我對麵的褚雲深,試探地問道:“你當真不想光複楚應?”
褚雲深原是低著眉,聽我此言,便也抬起首來,看著我,麵無表情地道:“九州割據三百年了。你瞧如今的天下大勢,必是以合為主。我要如何才能逆天而行,獨主複國?”
是嗬,以如今的局勢看來,九州統一乃是大勢所趨。少則三五年,多則二十年,三國必將合而為一。倘若褚雲深此時背離曆史的潮流,自是有違天道,困難重重。
可他畢竟是楚應宗室,肩負著無數的血海深仇。他當真能咽下這口氣,從此甘為奉清效力一生?我還是難以相信:“你真的這麽輕易就放棄了?你可甘心?”
“不,我不甘心,”他並未隱瞞想法,而是對我如實相告,“如今應國子民仍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些年劉詰明明知曉這些情況,卻袖手旁觀,還刻意隱瞞於我,便是想要逼迫蟾、應兩州的百姓揭竿起義……”
他深深地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倘若這亂世之中能出一明君,我必將王位拱手相讓;反之,倘若這世上君不為君,難以服眾,我必以楚應宗親的身份振臂起事,為我楚應子民、為天下百姓,謀一個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