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會晤(一)
天授元年,八月二十二,奉清國主連瀛攜太子連覺,親往蟾州賓城參加三國會晤。
依照連瀛的計劃,我與他會先行一步,連覺則帶了一萬裝甲士兵緊隨其後。我知曉連瀛的想法,帶這一萬將士相隨是為防萬一。可真正到了成行之日我們才發現,舊應地界今年竟是一反常態,雨季推遲來臨,導致道路泥濘難行。
這一萬奉清士兵雖說各個訓練有素,然卻還是受這遲來的大雨所阻,在路上耽擱了好幾日。
沒有這一萬人護衛,連瀛自是不敢冒然離開演州地界,前往蟾州。是以他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計劃,與我留在演州邊城等待連覺前來會合。
如此奉清一行便到得晚了些,待連覺趕上路程,再同我們一道趕至賓城時,堪堪已是九月二十六日。而三國會晤的日期,恰好便在第二日。
時間雖緊,倒也不遲。這邊廂奉清大軍方安頓好,那邊廂連瀛便已領著連覺,迫不及待地前去與蕭逢譽先行會合。
我知曉他們定是商討軍機大事,所議內容也必是關乎九州政局,是以便很知趣地沒有隨同前往。我隻怕與蕭逢譽久別重逢,會分了他的心神,擾了他的思緒。
誰想連瀛父子這一去,便是一夜未歸。我亦因此而徹夜未眠,忐忑不安,心中總覺得明日的和談並不會如預期那般的順利。
詭異的氣氛在賓城上空飄蕩,想來今夜,蕭逢譽、段竟瑉、連瀛,皆會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
天授元年,九月二十七日,涼寧、九熙、奉清三國在賓城進行曠世會晤,以期結束紛爭,和平統一九州。
會晤的地點選在舊應誠侯府邸,賓城從前正是楚璃伯父誠侯的封地。如今舊應已滅,宗親俱誅,世間自然再無誠侯此人,而這一座清幽別致的府邸,也就此空置了下來。這一空置,便是九年之久。
天還未亮,我已起了身,雖說一夜未眠,卻也自覺精神尚好。我原是想同這一萬奉軍一起,等連瀛父子回來,心想若連我也去參加和談,那這一萬將士便徹底沒了主心骨。和談期間如若當真出了什麽岔子,連瀛需要受援,我也好坐鎮此處,發號施令。
然而我轉念一想,又會出什麽岔子呢?和談若當真出了岔子,段竟瑉、蕭逢譽、連瀛三人則是一損俱損。屆時我夾在其中,必然左右為難,不知該襄助他們三人中的哪一人才好。如此一來,我又有什麽立場來率領奉軍呢?
這樣一想,我便決定親往誠侯府邸。與其坐以待斃,不若置身其中,盡力斡旋。至少我心中清明,無論哪一方在和談中勝出,我皆不會有性命之憂。既無安危之顧慮,還有什麽可懼的?
我在他三人心中的地位,便是我的最大倚仗。
……
待我下定決心,辰時已至。我匆匆命人備了車輦,便往誠侯府邸趕去。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誠侯府並未如我想象那般戒備森嚴,至少從外部看來,氣氛並不如何緊張。
莫非和談進行得很順利?我歡喜之餘,連忙亮明身份。侍衛想是聽過我的名字,並未對我疾言厲色、加以阻撓,便進府稟奏去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連覺已隨著侍衛們而出。我尚未瞧見他,他已遠遠對我笑道:“我早知你坐不住,必會前來,是以早早便吩咐了侍衛,若是言問津前來,務必及時稟奏。”
我見他還有心思與我說笑,更是放了心,忙順著他的指引往誠侯府裏去,邊進府邊問道:“會晤的情況如何?可說到正題?”
連覺聞言,朝我搖了搖頭,微微笑道:“不好說。”
“有何不好說的?”我聞言急得跺腳道:“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照理而言,如今九熙與奉清關係極近,不僅軍事上已易幟一體,宗親之間更有明亭公主與連覺維係,自然是親上加親。再者連瀛又有言在先,不願參與帝位之爭,如此一來,在這場和談之中,奉清應是全力支持九熙才對。
而此刻連覺卻道了一句“不好說”,這自然不會是針對九熙,那便唯有來自涼寧的壓力了。難道段竟瑉當真在這短短時間內尋到了翻身之法,扭轉了九州局勢?
這倒也在我意料之內。試想以段竟瑉的手段和性格,若當真這樣輕易地願意對九熙俯首稱臣,那才是怪事。如此一推算,我便更加堅信了心中的預感,心道定是涼寧出了什麽狀況,於是忙向連覺求證道:“是不是涼寧一意孤行?或是給九熙和奉清出了什麽難題?”
“算是難題,卻也不算難題。”連覺仍舊模棱兩可地回道:“沒有你想得那樣嚴重,還是讓父親和小舅舅來告訴你前因後果吧!”
言罷他便加快了步子,往議事主廳而去,我見狀雖對他的敷衍有些不滿,卻也隻能快步跟上,邊走邊恨恨道:“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快說呀!”
連覺聞言,卻是忽然停住了腳步,然我卻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之上。他“哎呦”一聲低呼,緊接著便轉過身來,朝著我大笑道:“瞧把你急成什麽樣了!”此話一畢,便又彎腰捧腹,笑得更歡暢起來。
若單是笑笑便也罷了,可連覺卻還裝腔作勢地抹了抹眼角,好似當真笑出淚一般。此刻隻覺自己被耍了一遭,無名火一下子冒了出來,伸手便在連覺肩上重重打了一拳,擺出了長輩的氣焰,道:“你說是不說?”
“我說,我說。”連覺倒是服軟,連忙做出一副求饒的動作,指著遠處一座看似正廳的院落,道:“和談之地便在那處,你隨我進去看看便能知道發生了何事。”
事到如今,連覺既還有心思逗弄於我,那便證明和談進行得還是較為順利的。我反反複複地揣測,心中稍稍有了底,便也不再追問於他,隻跟在他身後朝議事廳走去,省得再次著了他的道,被他耍弄一番。
我低低走在連覺身後,邊走邊敘敘抱怨道:“昨晚你們父子二人一夜未歸,也不給我捎個話,當真教我急壞了。今後可不許再如此了。”
“今後?”連覺低低重複了這兩個字,麵上也露出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道:“今後恐怕再無這樣的機會了。昨日小舅舅已對父親當麵言明,三國會晤過後,他便要徑直將你帶去九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