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刺許(二)
“言小姐!”想是我太過出其不意,蒙紹腰間的劍已被我輕易奪過。許景還此時更是大為意外,然他想要防備卻也晚了。隻是我身上實在太過無力,再加上常年不使長劍,手生至極,這一劍用盡全力竟還是刺偏了,被許景還身子一斜,堪堪躲了過去,僅刺中了他的左臂。
“你做什麽!”長劍刺中的同時,許景還的怒喝聲也隨之響起,蒙紹亦已上前一步在我右肩上推了一掌。我肩上吃痛,手心更是感到一股酸麻之意,緊接著我已手勁一鬆,長劍險些便要被許景還奪了去。好在我拚盡全力將手收回,才算堪堪將手中之劍保住。
我雖知曉自己已再無力氣,卻仍舊不甘就此放下長劍,錯過這個殺死許景還的機會。我再次顫巍巍地抬起右手舉劍相向,再看許景還,他此時正抱著右臂,指縫間隱見鮮血,然卻也能看出,傷口並不深。
想是知曉實力懸殊,許景還在震怒與驚詫過後,麵上並無半分擔憂害怕神色,隻是目無波瀾地瞧著我,低低道:“言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我聞言冷冷一笑,道:“我做什麽?難道許將軍瞧不出來嗎?”我忍受著力竭之後的虛弱綿軟之意,咬牙切齒地對許景還道:“我是在為民除害。”
聽聞此言,許景還麵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好似是聽到了什麽荒謬之事,對我反問道:“原來在小姐心中,許某人乃是涼寧一害。隻不知今日小姐若是除了我,王上答不答應?涼寧百姓又答不答應?”
不待我答話,他已又冷冷笑道:“再者,言小姐今日是為何欲殺在下?又是為了誰要殺在下?難道小姐當真如傳言一般,真真切切叛國背祖,為了連奉,要殺了涼寧的鎮國將軍?”
“你倒是自視甚高,”我恨恨地道,“我自不是為了連奉殺你。你手上沾了多少鮮血,楚應全族、小奉全城、太清王一脈……你早已死有餘辜,縱千刀萬剮也償不了你所欠下的業債!”
聽聞此言,許景還更是高聲大笑了起來,將捂著臂上劍上的那隻手攤開在我麵前。那手上滿是許景還的血,紅殷殷,教人憎恨。此時但聽他繼續道:“言小姐說得對,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計其數,我是死有餘辜。小姐要殺在下,在下無話可說。隻是小姐今日須得想清楚了,你若殺了我,涼寧可還能尋得出第二個護國戍邊之人?”
他沉穩地朝前逼近一步,毫無懼色地對我道:“許某是沙場往來之人,鬼門關前走了幾回,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更何況今日能有幸死在言小姐手上,而不是被敵人羞辱致死,也是許某人的福氣。言小姐若是下得去手,許某人絕不會有半分畏懼,隻是請小姐給許某一個痛快。”言罷他又轉身對我身側的蒙紹道:“蒙大人無需費心,倘若許某今日當真死在言小姐手中,還要煩請大人如實向王上回稟,隻道許某是自願受死,與任何人無關。”
此言甫畢,許景還已將目光回轉到我麵上,對著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輕輕閉上雙眼,平靜地道:“言小姐動手吧!許某自知虧欠小姐,這些年來的行為舉止也多讓小姐傷心欲絕,今日便在此一償前罪吧!”
我看著許景還那一副慷慨赴死的坦然麵容,心中並未有半分動搖,雙手緊緊握住蒙紹的長劍,吃力地抬起,不可抑製地顫抖著指向許景還的眉心。
隻要一寸,再一寸,隻要我狠狠刺進去一寸,許景還便會死在我手上。楚應亡國、小奉屠城、段竟琮滅門等等遺恨,隻這一寸的距離,都將被我盡數討回來。而我也將真正解脫,為自己這些年來的種種苦楚驚痛,討回一個公道,尋到一個出口!
我在心中默默數著,下定決心隻要喊到“三”,便使勁全力狠狠此下去,絕不手下留情,也給許景還一個痛快。我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始默念,卻忽然看到許景還麵上露出詭異一笑。
“你笑什麽?”我終忍不住出口問道,亦算是給他一個機會,交代遺言。
“沒什麽,隻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許景還仍舊閉著雙眼,麵對不過離眉心寸許距離的長劍,從容回道:“言小姐,你之所以這樣憎恨許某人,究竟是因為我下令屠戮了小奉全城?還是因為我逼死了太清王?”他的嘴角更加上提,雖是閉著眼,我卻能感到他沒來由的自信之意。
我正待回一句“兩個原因都有”,然這句話尚未出口,許景還又已續道:“亦或是因為,許某人曾間接毀了你同楚應太子的姻緣?”
他這一句話問得好,我隻得沉默以對。然而他卻好似知曉了我的答案,依舊雙目微閉地對著我笑道:“看來許某人猜得沒錯。”
是啊,他的確猜得沒錯。可又有什麽用呢?大錯已然鑄成,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我的雙臂撐得有些酸痛,卻仍舊耐著性子,對將死的許景還道一句善言:“許將軍一直是個聰明人,隻是問津也從未想過能瞞得住您。心中清明地受死,總好過揣著糊塗入土。許將軍還是期盼你死後不要下阿鼻地獄,去償還今生的血債吧!”
言罷我已奮力抬臂,直直往許景還眉心刺去。
“叮”得一聲巨響伴隨著蒙紹的驚呼聲傳來,我手中的長劍已被一枚暗器打落在地。我俯身看去,那枚暗器十分眼熟,不是旁物,正是我許久未見的卿陵璧。
因著巨大的撞擊,這枚涼寧的絕世美玉終於碎成了數塊,淒慘地躺在地上,而同時落地的長劍,也已斷成了兩截。
既是以卿陵璧作為暗器,那方才阻止我對許景還下手之人,便也呼之欲出。我回轉身去看著不遠處滿麵陰騭的段竟瑉,心中猜想方才我與許景還的對話,他究竟聽進去多少。
“見過王上。”蒙紹竟在這等時刻還不忘周全禮數,當真極為迂腐。段竟瑉則隨意地對蒙紹擺了擺手,冷冷囑咐道:“送許大人去太醫院治傷。”
蒙紹聞言低低稱是,便領命帶著臂上有傷的許景還退下了。而我則在心中冷笑不止,方才剛從小金殿出來,前後不過兩炷香的功夫,在這不甚寬曠的宮路之上,我與段竟瑉,又再一次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