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出逃(一)
若是逃,不僅會牽累了漪水,且我與段竟瑉的關係便再也無法修補。
可若是不逃,奉清危矣!連瀛尚且還好,大約能保得性命。然褚雲深……他若當真是楚璃……憑我回宮之後段竟瑉提起楚珅時的咬牙切齒……即便段竟瑉願意放過他,他會受一個亡他家國的儈子手的人情嗎?
我在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走,我與段竟瑉恩斷義絕,涼寧再戰至多是無功而返。
留,奉清亡國便在眼前,連瀛、褚雲深境況堪憂。
不過片刻功夫,孰輕孰重,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三年前在雲陽山時,我已同段竟瑉恩斷義絕過一次,若非這親緣糾葛,想來我與他早便成了陌路人。
如今我並不怕再同段竟瑉恩斷義絕一次。想來有了這血緣的牽絆,他即便再恨我怨我,我與他彼此最壞也不過是回到從前。
可若是楚璃再死一次……我不敢想象。
思及此處,我已迅速抬首對漪水道:“我是想走的,可萬一他遷怒於你……”
漪水聞言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公主放心,漪水必無性命之憂。”言罷她已撫上自己小腹,黯然道:“我已懷了王上的骨肉……”
“什麽?”此刻我更覺震驚,不禁垂眸看了看她那尚且平坦的小腹,脫口問道:“漪水,這是何時的事情?你為何瞞著我?”
漪水聞言忽然雙膝跪地,低低泣道:“是祺錦公主回宮省親的那一日,王上軟禁了您之後,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便傳我前去問話……隻有那一夜……王上他心中苦得很……是漪水對不住公主……”
我連忙將漪水扶起,伸手拭去她頰上淚痕,道:“傻姑娘,有了身子怎還動不動就下跪?榮錦貴妃可知此事?”
漪水搖了搖頭,道:“貴妃娘娘知道一些那夜的事情,不過大約隻是以為我侍奉王上過了夜。我有孕一事,隻有王上與秦太醫知曉。”
言罷她已有些焦急,對我道:“公主可別再耽擱下去了。如今正是最好的時機。既然知曉我有了身孕定能無恙,您還顧慮什麽?”
是啊,還顧慮什麽?也許我當真是顧慮同段竟瑉的關係的。然而,既確信了楚璃尚在人間,旁的一切我也隻能不管不顧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言問津,你要再一次選擇壯士斷腕了!
……
在漪水的提醒下,我同她一道悄悄進了從前璿璣宮中我所住的內寢。雖已離開三年,然此處依舊保持了原樣,不曾有半分改動,也無一絲灰塵。想是段竟瑉特意吩咐看顧的。
漪水將我從前的衣箱開啟,取了一套道服出來,道:“公主快些將衣衫換了,這便隨著人群下山去吧。”
我連忙照做將衣衫換好,又將長發挽起,做了女道士打扮。正待出門,卻見漪水眸中隱含淚光地望著我。
我低頭想了一瞬,還是將段竟瑉昨日所贈的劍穗從腰間取下,又親自係在了漪水腰上,道:“好漪水,我隻會拖累你。如今既有了身子,你千萬保重。此物便留予你做個紀念吧,切勿取下。”
但願段竟瑉瞧見這劍穗,不會太過為難她。
漪水連連點頭,強忍淚意道:“別再耽擱了,公主快些走吧!”
我聞言不敢再做停留,連忙匆匆出了璿璣宮,混在那些上香的女客當中,為她們講解道法。我一麵講,一麵將那些女客往山下引,正講到道法教義,卻忽聽當中一位女客道:“咦?前麵那不是貴妃娘娘?”
我心中“咯噔”一聲,正待回避,但見那女子已走至段璀瓔身前,俯首行禮道:“刁燕燕見過貴妃娘娘。”
她這樣一說,我身邊的一眾女客皆是誠惶誠恐地跪地行了大禮。我見狀亦隻得隨之下跪行禮。
段璀瓔隻淡淡地看了那女子一眼,道:“你是?”
那名叫刁燕燕的女子倒不覺尷尬,十分沉穩地回道:“秉娘娘,家父兵部尚書刁向輝。”
原來她是刁向輝的千金。我還記得兩年前,段竟琮遇刺補心那夜,便是兵部尚書刁向輝和段璀瓔的生父、工部尚書周衝率先倒戈,將承命宮團團包圍的。說來刁向輝應當也算是段竟瑉的心腹了。
不想刁向輝一介武人,千金竟是這樣嬌滴滴的一位姑娘。
如此想著,段璀瓔已命眾人起了身,道:“刁小姐興致當真好,攜了這許多家眷來雲陽山上香?”
刁燕燕畢竟涉世未深,沒有聽出段璀瓔話中的敷衍之意,反而畢恭畢敬回道:“原是準備下山了的,誰知在璿璣宮前遇到一位年輕道姑,道法講得極好,便又耽擱了些時候。”
我聞言隻覺自己緊張異常,手心裏已隱隱有了汗意,又不敢出聲,隻得將頭低低埋下,立在一眾女眷的最後。
段璀瓔見狀卻忽然朝人群中走了兩步,停在了我麵前。我不敢抬頭,生怕被她瞧出端倪。誰知她卻隻在我麵前微作停留,便又舉步而返,邊走邊對刁燕燕道:“萬物遮眼,能聽幾句道法清明清明思緒倒是極好的。天色不早,刁小姐慢行。”
言罷段璀瓔不待眾人答話,便已徑自離去。
我在心中暗自重複著方才她的那句話“萬物遮眼……”,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她已然認出了我,卻並未戳破……我抬首瞧著段璀瓔款款而去的背影,她竟是故意放我走的!
既已知曉她的意思,我便更大膽了一些,此時也顧不得再同刁燕燕等人敷衍,忙從隊伍的末尾急急退了出來,施展輕功飛速往山門跑去。
雖然段璀瓔會為我刻意拖延些時間,可我仍舊不能耽擱,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出京。隻要出了恒京,我逃出去的希望便會多幾分!
我邊想邊往山下飛奔,已顧不得一路上有多少人在看我,我隻知道,我必須盡快下山!
待過了山門,已是酉時了。如今正值初春,晝短夜長,天色也漸漸有些黯淡的意思。好在雲陽山在恒京東郊,已離東城門不遠,我計算著時辰,此刻山上眾人應已知曉我失蹤之事,大約不出半個時辰,段竟瑉也會得到消息。
道服是不能再穿了,在山上不覺,如今在街上這身打扮實在太過惹眼。思及此處,我連忙尋了街邊一家布莊,買了身男裝匆匆換了,這才又穩了穩心神,朝東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