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鳳血
段竟琮在我殿內受傷,為了護我周全,便假稱遇到刺客。我亦陪他做戲做全套,一直折騰到半夜,此事才算了結。
那莫須有的刺客自然是沒有捉到,可已被驚動了的獨孤王後卻仍舊氣憤難平,處置了禁衛軍統領及東宮侍衛長。到底還是段竟琮開口代為求了情,獨孤王後才對他二人從輕發落。
自我刺傷段竟琮迄今,已過了二十日。這期間他再沒有踏入合暄殿半步。眾人雖口中不說,但我自嫁入東宮便失寵已是不爭的事實,想必獨孤王後亦心知肚明。
我知那日的事情已讓我二人更添心結,但我仍要感謝於他,對我這般回護。
我抬頭看著璧上掛著的那柄青鸞劍,又看了看他親手書寫的合暄殿匾額,隻憑這兩物,我便可從中體會到他曾經對我的情意。而我,卻用楚璃贈我的那一把劍,在他的心上,劃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我正出著神,但聽漪水來稟說銀作局的海公公求見。
銀作局是恒黎宮中司轄金銀器飾的部門,而海公公更是其中打造器飾的好手。那日段竟琮怒擲成心鎖,將鎖中鑲嵌的一顆紅寶石摔碎了。成心鎖是母親生前最為珍愛之物,如今失而複得,我亦甚為愛惜,是以請海公公代為修嵌。
海公公進了合暄殿,向我行了禮,便道:“太子妃的這一枚金鎖做工之精細,就是老奴也及不上,隻怕是一件珍寶。鎖中的這顆紅色寶石亦非尋常之物,而是難得一見的鳳血石。傳說鳳血石是上古鳳凰泣血而成,因是鳳凰眼中精華,是以最為脆弱,少有磕碰便會碎裂,也因世所罕見而異常珍貴。這枚金鎖,請恕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修嵌,還請太子妃尋來替代的紅寶石,老奴才能勉力一試。”
漪水接過盛有成心鎖的錦盒,我又賜了賞銀,海公公便告退了。我看著中間紅石已碎裂三瓣的成心鎖,不發一語。倘若當真如海公公所言,鳳血石異常珍貴,那母親一介出身奉清的尋常女子,又怎會身懷此物?
思及此處,我便對漪水道:“你去請東宮總管服成前來。”
漪水領命去了,不一會服成便快步而來。服成不過三十許人,卻已作了東宮總管,日後若無意外,段竟琮繼位他便是大內總管的不二人選。單憑此點,服成此人便非比尋常,是以我對他也很客氣。
但見服成一進合暄殿便向我叩頭見禮,我亦笑道:“服成總管快請起。今日是本宮有事欲向總管請教,總管莫要折煞本宮。”
服成見我待他客氣,亦笑道:“太子妃客氣了。服成自當為太子妃分憂。”
“如此本宮也就開門見山,”我直入主題道,“公公可曾聽過鳳血石?”
服成聞言沉吟一瞬,道:“奴才聽過,鳳血石是難得一見的寶石。”
服成身為男子都曾聽聞過鳳血石,可見恒黎宮內必有此物,我心下一喜,忙追問道:“請總管告知,宮中可有此物?”
服成恭謹道:“是有此物。奴才隻在王上大前年壽辰之時聽過,據說是北國九熙獻給王上的壽禮,隻有一枚。王上當時摩挲良久,看似十分喜歡。”
我聞言點頭笑道:“如此便多謝總管了。”
服成亦不打聽我為何要問鳳血石,隻低頭笑笑說了幾句客套話。我見他似有要事,也不好耽擱他,便喚漪水送他出了合暄殿。
我原想鳳血石這樣的寶石,若是教承武王得了去,必也是賞賜給了宮裏某個女眷妃嬪。然而聽方才服成所言,仿佛承武王對這枚鳳血石十分喜愛。
要從宮中女眷那裏取得此物,我尚有幾分把握,然而鳳血石若是承武王心頭所好,我便也不敢冒昧前去求取。如此輾轉思量之下,我隻得先將修嵌成心鎖之事放一放,容後再議。
又過了半月,段竟琮忽然在東宮內大行賞賜。不僅是各殿女眷,便是一些往日裏得臉的侍衛婢女也是收獲頗豐。我身為東宮主母、太子正妃,自然也獲得不少寶物。段竟琮並沒有親自來合暄殿,而是派了幾個太監宮女將賞賜抬了進來,又遞了清單便告退了。
我坐在案前懶怠細看,便對漪水道:“你將清單讀來聽聽。”
漪水點點頭,拿過清單讀了起來:“奉清織錦,紅、藍、青各兩匹;素色天梅玉簪一對;寶錦鴛鴦耳環一對……鳳血金玉墜子一枚……”
這幾日我對“鳳血”二字正是極為敏感之時,此刻聽聞漪水提及鳳血金玉墜子,便立刻出口道:“漪水,快將那鳳血墜子拿來讓我瞧瞧。”
漪水聞言便對著清單將裝有鳳血金玉墜子的錦盒取了出來,我打開一看,但見一枚光華流轉的黃金墜子當中,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寶石邊緣是一圈綠色翡翠圍繞,十分華麗璀璨。
我立刻將成心鎖取了出來,兩相比對,那墜子上的紅色寶石果真與成心鎖當中已碎裂了的鳳血石一模一樣!不僅如此,那墜子的模樣、製式與所用材料,也與成心鎖極為相似。
連漪水看了都笑道:“若不是因為這兩條都是項墜,我會當真以為是配作一套的首飾。竟這樣契合。”
漪水此言也正是我意。
首飾皆為成套而製,若製了項墜還有餘料,便會再製耳墜,亦或頭釵、手鐲。而這枚墜子與成心鎖一樣同為項墜,那便並非一套物件。況且母親那枚成心鎖已陪伴了我十餘載,而這枚鳳血石聽服成說是承武王前年壽宴才得。兩枚物件相隔近二十年,必也不會是一套。
物有相似,想來隻是巧合而已。
此時有了鳳血石,我一連幾日的陰霾也隨之散去,便笑對漪水道:“由此可見,紅、黃、綠三色真是絕配。況且黃金配玉石原就是天下工匠的喜好。”
漪水聞言也點頭道:“而且寓意也好,黃金玉石,象征金玉滿堂。”
我單手摩挲著那枚鳳血金玉墜子,心中明白,段竟琮將此物贈我絕不是巧合,隻怕是他從服成那裏得了消息,才專程去向承武王求來的。
我深深歎氣,又想起了那晚我刺傷他時,他的諸多回護……這樣的情意,我當真難以報答,隻好努力將東宮內務打理好,讓他省心。
雖然得了鳳血石,可我與段竟琮之間的關係卻並無改變。他仍舊絕跡合暄殿,我與他一月之中也見不得幾次麵,僅有的見麵機會亦都是匆匆一晤。
我原打算立刻便將鳳血石從那枚墜子上摳下,鑲嵌到成心鎖上去,卻又在此時聽聞承武王身體不適。我思來想去,還是侍疾為先,於是便將修嵌成心鎖之事暫時擱置。聽服成說,承武王近日視力時而模糊,頭也隱隱作痛,但宮內的太醫皆診不出病因。
便在此時,慕侯段竟瑉自封地請詔入宮,稱是尋得當世神醫東方簡的關門弟子秦惑。承武王聞言大喜,直讚他一片孝心,立刻便下詔命他帶神醫秦惑進宮。
身為太子妃,我自是要與段竟琮一道入宮侍疾,是以不免有些擔心,若是我二人不經意同段竟瑉打上照麵,段竟琮是否會心中不悅。
我已多日不見段竟琮,因要去禦前侍疾,他也早早來到合暄殿,等著與我一道去承命宮侍奉承武王。我與他一路皆無話,直到承命宮在即,我再也忍不住這沉默的異樣氣氛,遂開口向段竟琮道:“那枚鳳血金玉墜子甚好,臣妾十分喜歡,多謝殿下。”
他並不回頭看我,隻目不斜視道:“你我夫妻,不必外氣。再者原就是我摔壞的。”
我聞言忽然想起那日他摔鎖之事,一時心中有些尷尬。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沉默,便又笑著道:“說來也巧。我頭兩次去求鳳血石之時,父王無論如何也不鬆口,隻說早已送去銀作局打磨成了墜子。我原還以為此事已是無望,誰知那一日正與父王在聖書房議事,父王卻主動問起我是為誰而求鳳血石,我一稟明是欲贈予你的,父王便毫不猶豫賜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