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幕:故國回首
車輦緩緩進入涼寧邊陲榕城……三年了,我和親應國,未果而歸。今日,終還是回到了起點……
聽漪水提及,此次代替涼王受降之人是慕侯段竟瑉,而迎我歸國之人,則是鎮國將軍許景還。
段竟瑉、許景還,此兩人大名當真如雷貫耳。今次涼應一戰,涼寧製勝他二人當倨功至首。
我又想起了這一路上的所聽所聞……
許景還,字請存,是繼我父親言峰陣亡五年之後,涼寧又一位鎮國將軍。
而慕侯段竟瑉,表字仲成,則是當今涼王段祈奕的二子,亦是我名義上的王兄。
段竟瑉,許景還……這一路我不斷猜測,他二人究竟是誰?竟能滅了應國,殺了楚璃……
我隱忍而歸,不過是為求一個真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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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一幕幕重新在我眼前回放,自進入涼寧恒黎宮起,禦封公主、和親應國……再到應國亡,重返涼寧。我這五年的人生,仿佛一段戲文,荒誕無稽。
思緒尚未收回,車輦已在驛站門前停了下來。我倚著漪水下輦,尚未踏入驛站之內,便已看到那負手而立的俊朗男子。一襲黑衣,一雙深眸,一載未見,依然如故……
慕侯,果真是他……我忽然沉浸在了慘痛的回憶之中,卻還是強忍住淚水,行禮道:“靖平待罪,見過慕侯殿下……”
那棱角分明的輪廓一如往昔,他今日穿了諸侯服色,更顯氣質冷峻。他微微俯身,伸出右手,作勢虛扶了我一把,聲音也淡淡傳入我的耳中:“王妹無需多禮。”
此時但見他身後又走出一位青年男子,身披鎧甲,麵色鄭重,向我下跪行禮道:“臣許景還恭迎靖平公主歸國!”
我甫一看見那日夜憎恨的麵孔,心中咬牙氣極,不能言語,便對許景還隻作未聞。
一時之間,驛站門前氣氛稍顯尷尬。
便在此時,慕侯已將許景還扶起,道:“父王有旨,命你盡快護送公主返回恒京。”他又轉向我,低低道:“今日既已受了應國降書,我這便快馬回京複命。王妹一路勞頓,為兄在京中相侯。”此言方罷,驛站之內已有侍從牽了馬匹上前。
他並不再看我,隻翻身上馬,又對許景還輕輕頷首,便策馬而去,隻留一地塵土飛揚……
因著涼王旨意,許景還定下明日動身,務求在兩月之內到達涼寧國都——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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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雖是五月十五初夏時節,然而榕城地處偏僻,夜裏我獨坐驛站庭中亦有些許寒意。或許,那寒意是來自我心……
怎能不覺心寒?
我曾經相知相許之人,竟是涼寧慕侯。
我曾經敬為兄長之人,竟是鎮國將軍。
原來果真是我引狼入室,錯信他人,才害得楚璃戰死……
待我至親的楚璃,終究因我而死……
庭中緩緩傳來腳步聲,“夜深露重,”來人道,“明日便要啟程入京,公主早些歇息吧!”
我聞言冷笑出聲:“今日十五,靖平托將軍之福,得見邊疆圓月,一時有些貪看。”我轉頭看向來人,繼續道:“這兩年來,我涼寧開疆拓土,逼得應國節節敗退。將軍難道無話向我解釋?”
許景還聞言沉默半晌,方道:“自你告知真實身份之後,慕侯殿下便大受打擊,又因王上急召,這才匆忙離開了應國。是我求勝心切,編造了殿下失蹤的謊言,騙你去向應太子楚璃借兵尋人,又派人尾隨於你,這才知曉了楚璃的行蹤,改變了作戰計劃……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與殿下無關。”
我雖已猜到事實真相,然此刻聽見許景還親口承認此事,仍舊抑製不住想要殺了他的衝動,恨聲道:“半年前他不告而別,我卻還心存妄想……我傾心相待,以實相告,可那些山盟海誓,那些相知相許,皆敵不過我一個和親公主的身份!”
我之所以能忍辱半年,強撐回國,不過就是為了證明我的猜測……然而,那一段心有靈犀,那一段傾國之戀,原來當真隻是一場笑話!
“應國三十萬將士性命,楚應王室四百條人命!你們用這樣的手段……真教我惡心!”我左手的指甲狠狠掐在肉中,語帶哽咽,使了極大的力氣才出口問道:“應太子楚璃,可是真的死了?”
“是我親自斬殺楚璃於兩軍陣前,”許景還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楚應王室成年男子,除卻齊侯楚珅投誠,無一生還。”
我聞言腳下踉蹌一步,腦海之中又浮現出了那一襲白衣的謙謙身影……我恨段竟瑉,並不是因為他騙我感情,更不是因為他棄我而去。我恨他,皆是因為我與他之間,橫亙著楚璃的家國性命……
思及此處,我便將手中錦盒狠狠擲到許景還麵前,冷聲道:“完璧歸趙!從今以後,我與你和段竟瑉,隻作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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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武三十年,五月十五。
應國投誠,楚應王室唯一生還宗親、齊侯楚珅向涼寧承武王敬獻降書。
涼王二子、慕侯段竟瑉作為涼寧受降使者,代涼王接受應國降書,並派鎮國將軍許景還護送我——涼王義女、和親公主、應國太子儲妃言問津返回涼寧。
涼應之戰自此結束。涼寧勝,應國亡。
而亂世帷幕,亦緩緩揭開……
注:許景還(huan,第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