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欽差大臣
文武大臣的口徑難得一致,除卻極少數的一些人,紛紛對藍卿月開展了勸解的工作,不外乎是以民族大義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淩祈暄穩坐在龍椅之上,瞧著他們一個個口沫橫飛,意外卻覺得這樣的場麵非常有趣。
任他們如何動作,藍卿月隻定定地站在那裏,雙手環胸,閉目養神,仿佛絲毫沒有受到他們的打擾。他的呼吸綿長,就似是睡過去了一樣,圍著他費盡了唾沫的大臣們依稀聽得有青微的鼾聲傳來。
不知是誰帶頭,打了個手勢,方才還嘈雜如鬧市一般的早朝霎時寂靜地連掉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楚,他這樣的態度當真是惹怒了諸位朝臣,原來他們半天口舌都白廢了。
淩祈暄打斷了想要有所動作的內監,如看戲一般看著他們鬧騰,這些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啊,絲毫沒將他這個皇上看在眼中,既然如此,他便瞧瞧這些卿家能與他上演一出什麽樣的好戲吧。
果不其然,一聲厲吼如同平地驚雷在藍卿月耳旁炸起,是工部的孫大人在問:“藍將軍,你意下如何?”
藍卿月似是被他們驚醒了一般,兩眼一派惺忪的模樣,他掏了掏被這驟然響起的聲音震得轟鳴作響的耳朵,在他們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湊近孫大人耳旁問道:“藍卿月唯皇命是從!”
他本是習武之人,方才那一嗓子氣沉丹田,隱隱用上了一分內力,本就有報複之意。孫大人不過是一介文官,往日裏哪曾受過這般待遇。
耳邊突遭襲擊,他隻覺眼前似有金星環繞,雙耳如遭重擊,隻瞧得數人圍著他嘴皮子上下動個不停,卻沒有一絲聲音能傳入耳中。
藍卿月這一吼威力著實不小,圍在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朝旁邊散了去,除了已經有些暈頭轉向的工部尚書孫大人,餘下人皆自發推開三尺的距離,他頓時清淨了不少。
戲也看的差不多多了,淩祈暄這才懶聲開口道:“諸位卿家,爭辯了許久,可曾有結論了?”就是這般漫不經心的模樣,卻讓站著的文武百官都覺得心中一咯噔,回憶起方才大膽的舉動,冷汗涔涔而落。
他們怎能因為一時得意,就忘了眼前這位新皇與先皇並不一樣,他可是打小從戰場上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冷麵戰神”的威名不是平白得來,若是他起了怒氣,隻怕他們一個個都不好過。
“臣等知錯。”隻聽得‘簌簌’的衣袍摩擦聲後,是這些大臣連番跪倒的壯觀景象,如同風吹過麥浪壓彎了腰。
“諸位愛卿心中可有朕這個皇帝?”淩祈暄坐直了身子,衝著下邊跪倒一地的大臣,冷哼出聲。他並未叫他們起身,這時,藍卿月頎長的身形在烏泱泱一片人群中就顯得格外刺眼了。
“臣等知錯,皇上息怒。”他們顧不得拭去額頭的冷汗,一個勁地對著上位的皇上伏拜。
估摸著棒子的效果已達到,淩祈暄自然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吩咐立在兩旁的內監將大臣扶起來。
“諸位愛卿都是先皇留給朕的棟梁之才,先皇在世時便常教導朕,諸位愛卿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往後朝堂上再出現這樣的情形,叫朕如何去麵對九泉之下的先皇?”先皇臨死時他還在邊關,哪裏有什麽先皇的交代,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是皇上給他們的一個階梯罷了。
“臣等願為皇上肝腦塗地,死而後已。”手段雖然不入流,效果還是出乎人的預料的,淩祈暄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
“朕思索了一番,認為孫大人的提議很是不錯,不知藍愛卿意下如何?”淩祈暄說話時帶起冕旒晃動,珠簾相擊的聲音在這片靜謐之中更顯他的不同。
“臣謹遵聖諭。”藍卿月麵上的不屑轉為凝重,他的目光與淩祈暄對上,似有電光火山閃爍其中,為了胞妹,他什麽都願意去做。
“如此藍愛卿便收拾一下,後日清晨便隨著大軍出發吧。”不管他的皇後想要耍什麽花樣,依照墨一所講的過往,隻要將他控製在手中,皇後便不會輕舉妄動了吧。
“臣遵旨。”藍卿月應下皇上的旨意,眼尾的餘光掃過方才圍在他身邊大談特談的朝廷重臣,不出意外從他們臉上瞧見了陰謀得逞的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他們想耍什麽花招,他又有何懼?
又有大臣出來奏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聖旨一道接一道從這裏傳出,而朝陽也終於爬上了它應在的位置, 陽光有些打眼,早朝終於結束。
淩祈暄正往寢殿走去,身前一個身影急急地朝他奔了過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琴貴妃身邊服侍的丫鬟。
“皇上,主子知道您昨天身體不適,今日一早就親自到小廚房熬了藥膳,特命奴婢過來請皇上過去。”小婢女今日特意裝扮過,穿著一襲水紅色束腰的衣服,鬢發梳成一個髻垂在腦後,雙頰泛紅,是點了胭脂的痕跡。
淩祈暄隻打量了她一眼,本想拒絕,卻又改變了主意。雖從墨一口中聽到了琴貴妃對他所做種種,然因著命蠱的關係,他心中始終不能對她起一分惡意,既如此,他就去瞧瞧,這個女人到底是有什麽樣的圖謀。
“帶路吧。”淩祈暄頓了一下才開口道。
小婢女臉上頓時盛滿了喜色,她怯怯地抬頭瞧了皇上一眼,眼見他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這才快步上前,引著他們朝琴貴妃宮中走過去。同時她心中不免有些懊惱,本是想借著皇上大肆擴充後宮的機會,巴望著能被皇上瞧上,也好抬了做主子。
到了正殿門口時,小婢女停下了腳步,隻躬身請了皇上進去,她卻向後殿繞了過去。待她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粥從小廚房出來時,發髻上的首飾已悉數摘去,麵上也看不出精心打扮過的模樣,隻是顯得衣服簇新了些,估摸著這樣的裝扮在主子麵前還算得體,她才邁進了殿內。
桌子上擺著幾樣精致的小菜,與皇上平日裏的早膳相比,並不算精致,然每道菜都是依著皇上的口味做出來,這份心意便顯得難能可貴了。
琴貴妃挨著皇上坐下,她望向淩祈暄的目光有些躲閃,雙上放在腿上,上麵搭著一條素白的帕子。
“出了什麽事?”她不似往日那般親切地貼上來喚著‘阿郎’,淩祈暄瞧見她眼中似有委屈之色,不由開口問道。
“沒…沒事。”聽到皇上問話,琴貴妃下意識就要把手往身子後麵藏,才挪動了一下,意識到這是才飯桌上,又連忙將手縮回帕子下。
這一躲一閃的功夫,淩祈暄已經看出了她的異樣,放下手中的筷子,將她的手擒在掌中。琴貴妃見她抓過來,就要離席往一邊退去,她的動作終究快不過淩祈暄,瞧見她手上有些猙獰的傷口,不僅是淩祈暄,連他身後的墨一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原本如白玉般無暇的玉指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地方還冒著點點猩紅,手背上被燙出幾個指甲一般大小的水泡,看上去著實讓人心疼。
“這是怎麽回事?”淩祈暄麵上瞬時轉寒,怒瞪著站了一屋子的奴才,目光落在琴貴妃手上,又變成了心疼。
“皇上饒命。”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當先跪下,轉眼間這裏的奴才們便跪了個七七八八,他們求助似的看向琴貴妃,求她幫他們說幾句好話。
“阿郎,你不要怪他們,是我自己要為你做一桌飯菜,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眼見皇上要懲罰自己宮內的奴才,琴貴妃連忙開口道。
她情急之下去抓淩祈暄的手,不想卻碰到了手背上的傷口,兩行熱淚頓時順著眼角滑落。
淩祈暄將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膝上,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安慰道:“朕知道你有這份心意,以後這些事交給宮人去做就成了,要是再傷到自己,我定然不會饒過這些奴才。”
跪了一地的奴才聽到皇上這句話,心頭頓時大喜,一個個伏在地上不迭地叩拜,口中謝著皇上與貴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阿郎,我在這裏隻有你了。昨日裏偶然聽到宮人說起民間夫妻相處時,娘子每日都要伺候丈夫更衣梳洗,為丈夫做羹湯,我才想要親手為你做一次早膳。不想我如此愚笨,明明是簡單的事卻把自己弄傷了。”想起自己的處境,琴貴妃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潸潸而下。
“是我不好,這些日子忙著朝政,有些疏遠你了。這幾日我抽出空來多陪陪你,好了,不要哭了。”淩祈暄一句一句哄著,麵上並未顯出不耐之色。
墨一在他身後聽得清楚,他盯著琴貴妃梨花帶雨的模樣,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貴妃的身份再尊貴,也隻不過算是個妾,她提及民間夫妻,已算是對皇後的不敬了,然像是所有人都沒發現她的錯誤一般,這女人的心計當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