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再至燕蘭
「師傅,這個武林大會是很多人比武嗎?」
蕭月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湊在徐瀟耳邊壓低了聲音問著。
「不曉得,你問這做什麼?」
徐瀟鼻子動了動,眉頭忽然一皺。
「那我能不能去啊?」
蕭月生才說完,肚子上就挨了一拳。這一拳力道不大,卻是嚇了蕭月生一跳。
「去什麼去,誰讓你喝酒的!」
徐瀟聲音陰沉,蕭月生聽了直打冷戰。
「沒有……我就喝了一口……」
「睜著眼睛說瞎話!把酒拿來!」
蕭月生答應一聲,蔫頭耷腦的走回去,把一壺酒從桌子下面拿了出來。徐瀟抓過酒壺示意蕭月生回去,蕭月生戀戀不捨的看了酒壺一眼,回去的背影是那樣的頹廢。
又坐了一會兒,徐瀟再也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便拍了拍蕭月生的腦袋,二人結賬出店,歸還了面具和斗篷。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平淡無奇的趕路,一路上徐瀟邊走邊授徒,不時對蕭月生進行檢驗。蕭月生果然沒讓徐瀟失望,每一次的檢驗都順利通過,甚至在除了練武之外的許多方面都展現出超常的天賦,徐瀟一度感嘆自己撿了個寶。
二人邊走邊練,路程就未免受耽誤。原本計劃一個月的路程,一直到八月十三的三更天,二人才趕到了燕蘭城。
由於兩天之後便是公主出閣之日,城中張燈結綵,即使是三更天也依舊燈火通明。不止如此,城牆上的守衛也多了一倍,細聽之下便會發現,城中不時會傳來陣陣整齊的腳步聲,約莫一柱香時間會出現一次,想來城中也加大了巡視的力度。
「師傅,您坐。」
蕭月生將一塊青石上的塵土拂去,請徐瀟坐下。這段時間蕭月生不只是武藝突飛猛進,待人接物上也大有長進,禮數周全了許多。
「嗯。」
徐瀟坐在青石上看著眼前如同一頭巨大野獸的燕蘭城,心中不禁有些傷感。這巨大的野獸吞掉了多少的悲傷,又隱藏了多少的黑暗。身在其中的人千方百計的想要逃脫獸口,身處在外的人卻又想方設法的將自己送入腹中。仙女姐姐為了逃離獸口,甘願孤身前往江南,過那孤獨清貧的日子。現在終於能夠逃離這個野獸,可代價卻是要進入另一個鐵籠。
「唉!」
徐瀟情到深處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深深的無力感充斥在心頭。
「師傅,您怎麼了?」
蕭月生見徐瀟神情哀傷,似有所失,不由得出言詢問。
「為師最愛的人就要離去了。」
徐瀟閉上雙目,不願再去看城中的燈火。
「誰?師娘嗎?」
蕭月生不明所以。
「為師可沒有那樣的福氣,她若是你的師娘,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違,為師也要帶她走。」
徐瀟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情緒劇烈波動。
「師傅……您要向前看啊!雖然長公主殿下要出嫁了,可……可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雖然徐瀟從未說過他與顧鳴煙之間的事,但蕭月生心思聰慧,稍作思考便將徐瀟的言行串成了一條線,從中理出了事情的大概。
「哈哈!放心吧,為師早就看開啦!不然就不是坐在這裡等待開城啦!」
徐瀟笑著摸了摸蕭月生的頭。
「還真的是看開了啊!」
一道刺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聲音清脆悅耳卻帶有濃重的諷刺之意。徐瀟沒有回頭也猜到了是誰。在他認識的人中,出口便是尖銳諷刺的只有一人,「銀蛇姑」夢清。
徐瀟從容的回過身去,身後站的果然是夢清。夢清還是一身藍衣,腰間佩劍,相貌極佳的她在皇城夜色的襯托下,更顯得高貴而優雅。
「見過夢清阿姨,月生,還不快見過前輩。」
「見過前輩。」
蕭月生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晚輩禮。
「你居然也收了徒弟,小心誤人子弟。」
夢清嘴角帶笑,但那抹笑意看上去是那樣的刺眼。
「夢清阿姨教訓的是。」
徐瀟低頭應是。
「不想進去見一見你的意中人嗎?」
夢清款款走近,行動中的她相較靜態,更具有美的視覺衝擊。她就像是高貴的鳳凰,身上奪目的光芒讓人無法忽略。彷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世界的萬物都要以她為中心旋轉。
「想!」
徐瀟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吐出了一個字。他想見顧鳴煙,白天想晚上想,做夢的時候他都想再見顧鳴煙一面。不為了什麼,只是單純的想見她一面。
「那就去吧,以你櫻花劍客的實力,什麼樣的關卡守衛能攔得住你?」
夢清的笑意越發濃重,同時在笑意下掩飾的怒意也越發濃重。
「混小子!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死心!這股倔勁和你那個師傅還真是一模一樣!」
夢清在心中咬牙切齒,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威威偏頭看向蕭月生。
「你叫什麼名字。」
「回前輩的話,晚輩名叫蕭月生。」
蕭月生低頭保持作揖的姿勢,不與夢清對視。
「你能和他學藝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萬不可怠惰。你這師傅可是這一代中少見的天才,年紀輕輕就是一流高手,把他身上的本事都學到,日後你在江湖上就不用愁了。不過也要記住,學藝的時候多動動腦子,對他的那些東西要有所取捨,對的學不對的就扔。」
夢清橫了徐瀟一眼,「可不要像他一樣,損人不利己。」
「是,晚輩記住了。」
蕭月生不敢頂撞夢清,只能低頭應是。
「夢清阿姨,我有一件事不明,斗膽向阿姨請教。」
夢清見蕭月生回答的恭敬,也就沒什麼話可說。最後冷眼看了徐瀟一眼轉身欲行,卻忽然被徐瀟叫住。皺眉回頭,徐瀟正恭恭敬敬地彎腰作揖。
「說吧,何事。」
夢清鳳目微眯,精緻的下巴微微揚起,看向徐瀟的眼神頗為不屑。
「我想請問,夢清阿姨與我師傅是何關係。」
此語一出,夢清臉色大變,胸前劇烈起伏,交疊在一起的雙掌緊繃成爪,似乎下一刻就要對徐瀟痛下辣手。
「你什麼意思。」
夢清語調逐漸抬高,絲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殺意。
「我只是好奇,為何夢清阿姨對我們師徒的事情如此上心,尤其是在感情上。」
夢清猛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殺意。徐瀟的問題觸碰到了她心中的禁忌,剛剛說的話又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一陣陣鑽心的痛讓她幾近瘋狂!
「你要真的想知……就去問你那混蛋師傅!」
夢清怒吼出聲,轉身要走。
「夢清阿姨,你覺得痛嗎。」
「你說什麼?」
夢清這次是真的忍無可忍,猛然轉身卻忽然愣住了。迎向她的是徐瀟木然的目光,空洞、獃滯、絕望。徐瀟的無神的雙眼好像兩面鏡子,夢清在徐瀟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彷彿那雙眼睛中蘊含的情緒都出於她的身上,壓抑和窒息感充斥了夢清的心。
「你……」
夢清受到徐瀟情緒的影響,一時間說話也有些哽咽,剛剛心中的憤怒在這一刻被同情和母性澆滅。徐瀟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內心受到沉痛打擊後手足無措,呆立在原地看著自己,渴望著自己的愛撫,渴望著自己的安慰。她有一種衝動,她想過去將徐瀟攬入懷中,盡自己所能去安慰他,帶他走出心中的陰影,撫平他心中的傷痕。在這一刻,夢清心中的母性被激發了出來,她忽然覺得自己說的太過了,沒有考慮到徐瀟的心情。
「你很好……」
夢清的神態逐漸恢復,恨恨地看了徐瀟一眼后扭頭離去。她受不了徐瀟的注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索性就轉身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師傅,您沒事吧。」
徐瀟眼神的變化也落在蕭月生的眼裡,他被徐瀟的眼神嚇住了。師傅究竟經歷過什麼才會露出這樣悲傷的眼神,那雙眼睛好像有著魔力一般,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為之所感染。
「沒事。」
徐瀟擺了擺手,重新坐回青石上。相信這一次過後,夢清的毒舌應該會收斂些。他故意問出夢清和師傅之間的事就是為了激怒她,一直以來夢清的所做所為都太過任性,完全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甚至還多次觸痛徐瀟心中的痛苦。這次徐瀟下定決心要讓夢清認識是到自己的錯誤,即使她是長輩。
徐瀟不清楚夢清和自己師傅之間發生過什麼,但他有九成把握是感情上的事,而且二人鬧得很不愉快。徐瀟分析,夢清的毒舌恐怕就是因為他和師傅之間感情的問題。看起來她很強勢,實則她是在偽裝,她在掩飾自己受傷后的自卑,就像王雲子一樣。
在徐瀟看來,自卑的人都會給自己戴上一層偽裝,比如王雲子兇狠的性格,又比如夢清的毒舌。那些微服私訪的官員在徐瀟眼裡也是自卑的,他們用不起眼的裝束掩飾自己的身份,在對方百般羞辱過後亮出身份,將對方嚇得肝膽俱裂,以此得到一種變態的快感,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在沒有被挑破之前,夢清一直以羞辱別人為樂,以此撫慰自己曾經的傷疤。師傅心軟,一直沒有挑破,現在徐瀟將此事挑破,他自己心中也暢快了許多。
徐瀟剛剛平復心情,身後卻又傳來一道悅耳的女聲:「徐公子,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