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心驚
閼於的車輦並不華麗,駿馬卻都是百裏挑一的良品,如此日夜奔馳仍不露疲態。隻是自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單調無趣,蕭婧看了半日便倦了,於是便拉下簾子靠在板壁上假寐。
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明天天不亮時便可到達閼於的邊界。過了邊界不遠,就是疊庸關了,不知淳於昭他們有沒有接到消息趕來。雖然忽闌為了預防萬一,在邊境上屯兵數萬,但隻要能淳於昭他們能及時撤入關內,想必忽闌也不會喪心病狂到立刻開戰。
況且,都城裏她也埋了伏筆。一旦忽闌離開,飛煙便會將吉泰被囚禁的消息傳遞給虎頭軍,隻怕他們前腳剛走,後腳都城便會陷入一片混亂中。至於赤那,也有了足夠的時間帶著母親離開。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臣服於忽闌腳下,屆時,北方的遊牧民族也會脫離閼於。
這些天來她反複思量,想要阻止忽闌的野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換了吉泰或者赤那登上王位,也難保不會重蹈忽闌的覆轍。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將閼於的勢力分裂,這樣三方各自為政,大部分的精力都要花在站穩腳跟和製衡彼此上,便不會有挑起大規模戰爭的餘力了。
這方麵她不擔心,反倒是夏昱的病情讓她放心不下。那天好不容易見到他,他卻昏迷不醒,如今一別數日,不知葉青可曾找到什麽解毒的方法不曾。
就算忽闌真的派人送去解藥,他們肯不肯放心使用還未可知。更要緊的是,以忽闌這種凡事都要留條後路的性子,會真的拿出解藥給夏昱服用嗎?
蕭婧越想越是心煩,上次見麵時,他們都把她當作是忽闌派來的奸細。這次就算有機會相見,他們會相信她說的話嗎?而且,夏昱……她要怎麽跟他解釋這件事?
是索性說自己就是從前的公主蕭婧,還是要告訴他,如今站在他麵前的這個蕭婧,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人?現在想想,她根本不能確定,夏昱愛的是大婚前認識的那個蕭婧,還是穿越後的她。
倘若夏昱在多年前就已愛上那個小公主,那麽她算什麽難道要一輩子頂著另一個人的名頭,與他締結婚姻?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沒有出路的迷宮,她無論怎麽走都困在局中,縱是百般揣測,得來的也隻有千種煩悶。
夜幕將要再次降臨時,忽闌叫停了隊伍,吩咐隨行的廚子預備飯食,自己卻上了馬車。他掀開車簾後便是微微一怔,許是因著車內不通風的緣故,蕭婧雙頰已然微紅。白皙肌膚上泛出的那點紅,宛若桃花般色澤誘人,讓忽闌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摸。
他的手尚未觸及對方臉頰,蕭婧已猛然睜開眼睛,清亮目光讓忽闌的動作頓時僵住。
見她如此警惕地看著自己,忽闌倒落落大方地緊挨著她坐了下來,手指勾一勾她下巴,玩味道:“從前也算是個美人,如今……”
蕭婧冷冷揮開他的手,不屑道:“我長什麽樣子與你無關。”
忽闌嘖嘖道:“不止相貌不同了,連脾氣……”他話鋒陡然一轉,“不過你從前美則美矣,卻太弱不禁風了些,如今這個樣子倒更合我們閼於人的胃口。”
蕭婧根本不想搭理他,聞言隻是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身子向一邊挪了挪,撥開車簾去透氣。
忽闌卻也跟著挪了過來,挑釁道:“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夏昱夏公子,能不能一眼就認出你來。”
這句話恰好戳中蕭婧的心事,讓她瞬間就變了臉色,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忽闌見她如此,越發來了勁頭,說話時的語氣就像是貓逗弄耗子那樣愉悅:“你說,要不要我去告訴他,說韶華公主死而複生,突然變了個人……這事說起來都有點荒誕,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呢?”
蕭婧冷冷瞥他一眼:“不勞王子殿下費心。”
忽闌本來就是想觸怒她,如今見目的達到,自然也不多言語。不多時侍衛便將飯食送來,蕭婧雖然不餓,但為了要保持體力,也勉強吃了些。
上路後不久,隊伍卻又再次停了下來,侍衛長便來請忽闌下車去查看,蕭婧便立即撲到車窗邊,想聽聽他們在談論什麽。
可惜他們說的是閼於話,蕭婧一個字都聽不懂,但見忽闌在那裏分派人手,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她的一顆心便提了起來。待忽闌再次回到車上,她便開門見山道:“將印信交給你的條件是,我手下的所有人都平安離開,你若是想耍什麽花樣,大不了一拍兩散!”
她刻意在“所有”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同時警惕地注意著忽闌的神情。
忽闌卻不以為意道:“現下是有人在五裏外伐木阻道,意圖拖延我們的行程,別人算計到我麵前,難不成我還要束手待斃?”
“那……大不了改道!”這種情況她不是沒有想到過,一旦放出韶華公主歸國的消息,他們極有可能為了避免旁生枝節,便會鋌而走險來營救她。依著如今雙方水火不容的局麵,想要避免衝突幾乎是不可能的,隻是……為什麽要選在這裏,而不是離疊庸關更近的地方?
忽闌冷冷道:“改道自然是要改的,隻不過,也不能一點教訓都不給他們!”
蕭婧的臉色登時白了,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重複道:“我們商議好的條件,是……”
忽闌打斷她道:“那麽,尊貴的女皇陛下,現在您就要做出選擇了,是選擇跟隨你出生入死的將士,還是選擇……解藥?”
蕭婧對他怒目而視,忽闌卻用嘲諷的口氣道:“就算沒有印信和遺詔,大不了與虎頭軍硬碰硬打一仗,我也未必會輸,所以,不要以為區區一個印章,就能威脅我一再讓步!”
說罷,他便撇下蕭婧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吩咐周圍將士將馬車看牢。
約莫半個時辰後,外麵再度傳來了躁動,蕭婧從車窗中望出去,隻見方才被派出去的那些士兵已然歸來。眼看他們的甲胄上已濺上血汙,神情卻如打了勝仗一般興高采烈,蕭婧不由得心下一沉。
她努力定一定神,吩咐車旁的侍衛道:“請你們殿下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他。”
那侍衛還未及去通報,跟在忽闌身邊的侍衛長已經走了過來,彎腰對蕭婧深深一禮:“殿下讓卑職來告訴您,前方圖謀不軌之人已被盡數鏟除,我們天亮之前便可抵達目的地,還請您放寬心。”
蕭婧眼前一黑,登時無力地跌坐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