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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宮變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出發去神廟的隊伍中,蕭婧並沒有看到吉泰的身影。留意到這一點的並不止她一人,隻不過大家各懷心思,誰都不願首先開口詢問,引來閼於王的注意。


  閼於王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他們一個個神色有異,便先發製人道:“吉泰昨日傷到了筋骨,這次就不去了,你們兄弟幾個在祈福時替他多用點心。”


  他既然已經這樣說了,餘下的人自然沒有再開口質疑的份了,畢竟昨天吉泰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傷的,吉娜平日裏的火爆性子大家也是知道的,整件事看起來合情合理。烏頓心裏雖還有些疑惑,然而他是長子,隻好帶頭表態道:“吉泰弟弟的身子骨本就不好,本來也不宜長途跋涉,父王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弟妹的。”


  閼於王讚許點頭,目光又落到了蕭婧身上:“公主是第一次參加我們閼於的祭禮,難免有不習慣的地方,若是有什麽要求隻管向他們提。”


  他一派長輩殷殷叮囑的口吻,蕭婧便順著他的意思笑道:“是,父王。”


  閼於王唇角露出一絲笑意,語氣中似有深意:“這樣就好,三天後的白月節,父王等著與你一同慶祝,”他轉向烏頓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上路吧,若是去得遲了便是怠慢神靈,神巫大人可要生氣了。”


  眾人告退後,閼於王才歎了口氣:“我有些累了,扶我進去吧。”王後身邊的婢女立即乖巧地上前攙扶,閼於王卻並沒有起身,而是看著王後道:“你來扶我,好不好?”


  王後卻是一怔,雖然這些年來她寵冠後宮,但這等事向來都是婢女的分內之事,何曾要勞動過她。尤其是近兩年,閼於王日益衰老,而她沉迷於和斛律信的私情中難以自拔,如今還當著斛律信和眾多臣子的麵,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


  見她遲疑,閼於王竟鬼使神差地去看斛律信。那一眼快如閃電,全然不似他平日裏的萎靡不振。幸而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阿雲,當年我在草原上騎馬摔傷時,就是你將我扶回來的……”


  王後不自然地看了斛律信一眼,勉強笑道:“還提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麽,無故惹人笑話。”


  剛才還和顏悅色的閼於王卻突然變了臉色:“我是閼於的君王,誰敢來笑話我!”王後猛然一驚,再不敢胡亂開口。不過短短一句話,帝王氣勢已展露無餘,眼前這人雖然形貌依舊,卻再也不是過去數年中對她百依百順的夫君。


  她也算是識趣,見對方發怒,立即便起身去攙扶他,曲意奉承。


  然而閼於王卻狠狠甩開了她的手,全然不顧她在臣子間的顏麵,獨個兒回去了。底下的一幹臣子見君王發怒,發泄的對象又是一國之後,都頗為尷尬地低頭看著地麵。王後素來囂張跋扈地慣了,如今栽了麵子,心裏是又羞又氣,也跟著拂袖而去。


  帝後都已各自回去,餘下的人自然也是一哄而散。斛律信跟著眾人慢悠悠向宮門走去,心下卻在迅速盤算著所有可能出現的變數。誰知他人還未至宮門,王後身邊的婢女已經匆匆趕了來,說是主子召見。


  不知怎的,斛律信想起剛才閼於王那勢若閃電的一眼,總覺得有些不妥當,當下便托辭有事要趕著出宮。那婢女見他要走,忙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將軍好歹可憐可憐奴婢,主子正在那裏發脾氣,若是奴婢請不到將軍,這條性命就保不住了。”


  一個婢女的性命,斛律信自然是不放在心上,仍是趕著要走。不過糾纏了片刻,王後卻又接二連三地使了婢女來催,斛律信心知今日若是不去,她必不會善罷甘休。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容不得自亂陣腳,於是隻好去了。


  一進門便看到滿地都是碎瓷片,殿內的宮女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而熏香濃烈的氣味中還混雜了另外一種味道,讓人聞著很不舒服。


  斛律信三步並作兩步繞過屏風進了後殿,隻見一名婢女被仆役死死地按在炭盆前,而奇怪的氣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斛律信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那名婢女正是之前在大殿上要去攙扶閼於王的那人,彼時少女春衫薄袖,雙手如玉。然而眼下那雙手已經烏黑焦枯,鎖在其手腕上的鐵鏈已經被燒得通紅,尚有半融化狀的皮肉粘在上麵。


  受了這樣酷刑,殿內卻沒有任何慘叫。斛律信下意識地去看少女的臉,隻見她無聲張大的口中血肉模糊,顯見得為了防她自盡,舌頭已經被摘去了。她雖然發不出聲音,額頭上的青筋卻根根暴起,原本清秀的臉也扭曲如鬼魅……這樣的慘狀擺在眼前,饒是戰場上見慣生死的斛律信,也難以抑製心底的震驚。


  高踞正座上的王後見他突然闖進來,竟是吃了一驚,忙揮手命人將那受刑地宮女拖出去。然而人雖然已經拖了出去,殿中那種奇怪的味道卻仍揮之不去。


  斛律信皺眉道:“你急著叫我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


  “我叫你來?”王後反問道,滿臉的難以置信,“是哪個狗奴才敢亂傳口令!”


  斛律信的臉色登時變了,王後見他臉色不虞,心底也有幾分打鼓,隻是一時並未想透,仍上前來拿絹子替他拭汗,並關切道:“你怎麽了?”


  誰知她的手尚未觸及到斛律信的額頭,整個人便突然僵住了。突如其來的劇痛如一把利刃,劈開了她的腹部,並一路向上延展,連視線也模糊了。


  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便一頭向前栽倒,斛律信出於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待將她的身子翻過來時,隻見她七竅中已經流出血來,分外可怖。


  王後喉中猶自格格作響,斛律信卻已閃電般反應過來,丟了她便向殿門處跑去。離殿門不過數丈之距,於斛律信而言卻是生死的距離。


  隻是,已經遲了。


  繞過屏風便看到殿內黑壓壓一片士兵,個個手持長戟嚴陣以待。為首的將軍他是認得的,那是閼於王身邊的侍衛統領賽齊。


  賽齊甚至不曾去屏風後查看,就已胸有成竹地開口:“斛律信謀害王後,其罪當誅!”


  一聲令下,無數長戟便齊齊指向斛律信的方向。斛律信不甘心束手就擒,當下大喝一聲,拔出腰帶中暗藏的兵刃,便勢若猛虎地撲了上去。然而終究是雙拳不敵四手,不過拖延得片刻的工夫,最終還是失手被擒。


  他被掀翻在地上縛住了手足,視線所及處卻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靴尖上繡著飛鷹展翅。


  斛律信死命揚起頭,閼於王的臉就近在咫尺。


  閼於王嘴角噙著冰冷的微笑:“放心,我不會現在就殺了你的。”隨著他的示意,一名士兵將木棍塞到了斛律信口中,防止他咬舌自盡。


  斛律信拚命掙紮,然而,從閼於王口中說出的“輪刑”二字,卻讓他再也沒了反抗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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