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馳馬
翌日,天邊剛微微泛白,蕭馳尚在帳中閉目安睡,已有人叩響門扉。隨侍小廝尚未來得及開門,對方已經不請自入,語聲洪亮:“二殿下倒是好睡。”
蕭馳眉心的折痕一閃即逝,他隨即披衣起身:“將軍怎麽來得如此之早,可是……有要緊軍情?”
斛律信爽朗一笑:“不是,隻不過想邀你去城外騎騎馬,鎮日裏困在這城裏,老子可是身上都要生蛆了……”
蕭馳仍舊禮貌微笑:“將軍的好意蕭某心領了,隻是……”
斛律信卻截斷了他的話頭:“差點忘了,尊夫人已經答應了,如今已和忽闌那小子先一步去馬廄等你了。”他的相貌雖生得憨直,每句話卻都能精準地刺中蕭馳的軟肋,偏生這些話他都是用輕鬆玩笑的口氣說出,越發讓蕭馳如鯁在喉。
“那麽……恭敬不如從命。”蕭馳的眸色有些陰沉,語聲卻絲毫未變,當下取了外袍穿上便隨斛律信一道去了。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偏生斛律信卻一反常態,腳步有些拖曳。蕭馳發作不得,隻能暗自氣惱,他固知今日邀約必是斛律信的又一試探,然而蕭婧的貿然應允,卻是將他推入完全被動局麵的罪魁禍首。
他竭盡全力想要隱瞞她的身份,她卻處處與他對著幹,真是讓人頭疼。
好不容易到了馬廄,迎麵撞來的一幕,卻讓他的雙腳如生了根似的釘在了地上。幾步之外的蕭婧正站在一匹白馬旁邊,一隻腳已套進了馬鐙,而忽闌就站在她身後,雙手扶住她的腰,將她輕巧托上馬背。
她今日穿的並非尋常衣飾,而是一套束腰窄袖的騎裝,越發顯出不盈一握的腰身。素日裏低垂的一頭長發也高高挽起,在腦後束成發髻,秀致眉眼一覽無餘。
待坐上馬背後,她垂眸向忽闌嫣然一笑,那一笑便如曇花綻放,教人目不轉睛。忽闌牽著韁繩抬頭仰望,神色如癡似醉。
忽闌兀自出神,身旁卻傳來一道冰冷聲音:“有勞三王子,蕭某代內子向你道謝。”說罷,蕭馳便自他手中接過韁繩。忽闌倒也不糾纏,隻是笑了笑便放了手,自行回馬廄挑選馬匹去了。
不多時城門大開,一行十數騎便縱馬出城。一路上蕭馳都緊跟在蕭婧馬後,斛律信幾次上前搭訕,他都隻隨便應付幾句,希望對方能知難而退。斛律信卻還不識趣,不停地拿各種各樣的問題來問他,蕭馳一邊要打起精神應對,一邊又要盯住蕭婧,委實勞心。
城外不遠處便是一片茂密樹林,彼時朝陽未升,林間霧氣甚多,蕭婧偏又將馬打得飛快,蕭馳不過一個愣神,她已不見了蹤影。蕭馳急急回頭,卻發現忽闌不知何時竟也不見了!
他皺眉勒馬,在附近兜了幾個圈子,都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斛律信看出他的焦急,卻故意道:“殿下不必著急嘛,我看尊夫人馬術不錯,這片林子並不大,她兜一圈也該回來了。”
蕭馳不好反駁他,隻是狠狠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駿馬立刻向前躥出,隻片刻也沒了蹤影。斛律信卻不急著跟上去,而是慢悠悠地對蕭馳留下的護衛道:“你家殿下,對夫人可是當真緊張哪。”
那護衛抿了抿唇,靦腆笑道:“大人說笑了。”
越是往林中去,霧氣越是濃密,蕭馳的那匹馬雖也不錯,但麵對如此濃霧,還是不由自主放慢了步程。蕭馳心急,見馬兒有些怯步,索性下了馬步行,一邊凝神細聽周圍動靜。
走不多時,忽然聽得蹄聲馬嘶,他心中一喜,忙循聲而去。誰知沒走幾步,一匹馬便從前方的濃霧中撞了出來。他下意識地飛身扣住那匹馬,隻見那馬兒通身雪白,赫然便是之前蕭婧騎走的那匹,隻是如今馬鞍上……卻是空無一人。
他心中一慌,丟了韁繩向前跑去,眼前便豁然開朗。
前方水聲潺潺,因為河流的緣故,此地的霧氣很淡。忽闌之前騎來的那匹馬就在河邊,正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麵,而忽闌卻也是不見人影。
蕭馳順著河流的流向跑了幾步,就看到忽闌抱著蕭婧從河裏一步步走了上來,兩人的衣衫俱已濕透。忽闌倒還罷了,而蕭婧本來穿得衣裳就合身些,如今被水浸透了貼在身上,便是曲線畢現。
蕭馳的目光狂亂地掠過她的身子,最終凝固在她的臉上。
蕭婧緊緊閉著眼睛,額上深深的傷口兀自流血。殷紅的血跡在蒼白肌膚和烏黑長發的映襯下,越發地觸目驚心……
他搶步上前從忽闌懷裏奪過她,待感受到她鼻端尚有微弱呼吸時才放下心來。回到武安侯府後,蕭馳便一路將她抱回了他的房間,因不放心斛律信安排的婢女,所以又叫了蕭妤來照顧她。
因要替她換下濕了的衣裳,蕭妤將房中的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蕭馳甫一出門,便看到忽闌直挺挺地站在門口,似乎想進去看看。蕭馳麵色一沉,隨即反手將房門緊緊關上。
見他站在麵前,忽闌卻也沒有要讓開的意思。蕭馳看到他仍穿著濕衣服,心頭頓時火起,沉聲道:“你難道沒有要向我解釋的嗎?”
忽闌平靜地看著他,良久才輕聲道:“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似乎不需要向你解釋。”他的語聲雖輕,卻是斬釘截鐵的堅定,聽在蕭馳耳中便是挑釁。
他一字字道:“她是我的夫人。”
忽闌笑了一笑:“我尊重二殿下是個聰明人,所以當日並未點破,她的身份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二殿下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蕭馳雙手已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忽闌卻恍若未見,徑自揚聲向屋內道:“蕭姑娘,忽闌今日多有得罪,稍後自會親來請罪!”說罷,他便轉身離去,徒留蕭馳一個人站在門前,滿目怒氣。
他不知站了多久,蕭妤才推門出來,手裏抱著一堆換下來的衣裳。在經過蕭馳身邊時,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瞟向了他的腰間。
其實蕭婧並未昏過去,她們剛才已經在蕭馳的房間裏小心翻找過,確定虎符並未被他放在屋裏,既然如此,虎符他必是隨身攜帶的了。
蕭妤這樣想著,停步對他笑了一笑:“二皇兄還是進去看看姐姐吧,她……方才一直在叫馳哥哥呢。”
蕭馳立刻轉身衝進了屋子,蕭妤看著他不顧而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中忽然多了幾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