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心結
當晚一行人就投宿在平城驛站，平城距離帝都很近，是有名的繁華之都，雖然貴氣不及帝都，但熱鬧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城城守一早就準備好的接駕宴席，卻隻請到了一眾官員，女皇據說是旅途勞累了，所以已經早早歇息。得了這個消息，城守的積極性便被打消了大半，本想趁機在新帝麵前賣個好，好好展示一下他治理平城的功勞，這下也沒了機會。
城守府大開筵席時，蕭婧正在房內休息。說是休息，其實怎麽也睡不著，心裏滿是糾纏的思緒，像塊石頭堵在胸口，這也罷了，偏生還時不時地抓撓一下，坐立不安的難受。
若是陌先生猜想的是真，那麽，封禪大典後，她就能回到屬於自己的時空，尋回那一生折斷的命運，還有血脈相連的家人。那一生二十餘載的歲月光陰，陰差陽錯在這個異時空延續，曾以為會纏繞一生的記憶和思念，卻在這不足兩年的時光中，越來越少想起。
若不是活過一次的記憶太生動太細致，她幾乎已經把自己代入到了這一世公主蕭婧的生命中，不會想起自己曾經隻是都市中的一個普通女孩。
延續數載終於塵埃落定的皇位爭奪，她從一開始的被迫卷入到反客為主，如今終於能抽身退步，分明自由近在咫尺，她卻不得不猶豫。
一旦回去，與夏昱就是生死不複相見，這場緣分，由一開始就是陰差陽錯，她卻把心淪陷，如今，真的能就這樣放棄嗎？
她在榻上翻來覆去許久，隻覺心底的火苗蹭蹭地竄上來，忍不住翻身下床想要倒杯水喝，剛走了兩步，整個人便是一僵。
燭火搖曳中，坐在桌旁的夏昱正含笑看著她，眉眼溫柔。
見蕭婧站在那兒發愣，夏昱起身走過來，順手牽了搭在椅背上的披風攏在她肩上。直到他修長十指將披風帶子係好，蕭婧才覺出有風擦過臉頰，望去時隻見窗子半開，她並未聽到開門的聲音，顯然夏昱是從窗子裏進來的。
她兩頰微暈，嗔怪道：“怎麽又爬窗子，好不成體統。”
夏昱低笑道：“若是要成體統，怕是到明兒早上也見不成，若要比做駙馬更淒慘，便是做女皇的王夫了，”他向門口遞了遞下頷，“樓下是侍衛守著，門外還有一群嬤嬤宮人，這一層層傳上來，說不準最後隻說一句陛下在歇息，便將我打發了。”
蕭婧忍俊不禁，見她笑了，夏昱心底也踏實許多，當下提議道：“趁著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去城裏逛逛？”
他這個提議來得突然，蕭婧仍在猶豫，他卻已彎腰抱起她，隨即輕巧地躍上了窗台。
風中帶著春日萬物初生的新鮮氣息，突如其來的墜落感讓蕭婧情不自禁地勾緊了他的頸項。所有心事連同驛站被遠遠甩在身後，踏著花的芬芳草的清新禦風而行，眼前之人便是整個世界，再無空間容下心事。
此時雖已月上中天，街上人流仍是熙攘。驛館所在城北雖然已經因蕭婧的到來而戒嚴，但城南卻如同世界的另一頭一般，極盡繁華。
路邊的小攤和雜耍，是最簡單的熱鬧，卻讓來自帝都的兩人流連忘返。他們身份貴重，自幼錦衣玉食，卻偏偏少了這樣平凡的樂趣。
如今並不是最合宜的時候，也不是最恰當的心境，然而熱鬧就這樣撞了來，迷亂了彼此的眼眸和心……
走過了大街小巷，吃過了各色小吃，最後，蕭婧和夏昱坐在簡陋的戲台下，看著戲子甩了長長的水袖輕歌曼唱。
那出也不知是什麽戲碼，生旦間卻是一場生離死別。本是歡歡喜喜的開端，禮堂上婚儀方成，那書生卻要上京趕考，從此便一去不回。行前他不曾留下隻字片語，那為人妻子的等了又等，始終不見良人歸來，終於一病不起。臨終前魂魄出竅，看到她的夫君身著大紅官袍，居於華庭豪宅，身側是宰相千金，盈盈一笑，便是她這等小家小戶女子不能比擬的優雅。
她的執念太深重，魂魄化身為精魅，白日裏依舊是往日模樣，操持家務孝順翁姑，入夜後卻是青樓首屈一指的名妓，於枕榻間殺盡天下負心男子……
往後的情節蕭婧雖然跟著看過，卻無法入心。腦海中一直在回放著那女子苦苦癡等的模樣，還有化身名妓殺人不紮眼時的狠絕。
分明是拙劣的戲碼，卻在此刻合了她的心事，引發一腔哀愁。
若是她真的走了，夏昱會如何？會不會上天入地去尋她，會不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
不知過了多久，戲台下的人群已散去了，徒留一地無人的長凳，戲班班主看了這對年輕男女一眼，陪笑道：“兩位客官，我們要收攤了。”
恰在此時，門外路過的更夫手中的小鑼響了一慢兩快，或許是累了，鑼聲聽來也有些嘶啞。那鑼聲似是敲在了蕭婧的心上，宣告這一夜的落幕。
她仰起臉笑著說了一句：“回去吧。”
她臉上的表情是有著細微變化的，在夏昱看來，她嘴角那一抹輕笑有些勉強，眼角眉梢的弧度中也藏了輕愁。
於是他從荷包裏取出一錠金子，隨隨便便丟在班主手上：“我娘子喜歡看戲，把你們班子裏的新鮮戲碼一一演來。”
那班主在平城多年，知道但凡豪貴之人怪癖甚多，因而也就見怪不怪了，忙忙地去後台打點了戲子道具，吹拉彈唱地拉開了大幕。
“我累了，還是回去吧……再不回去，可就出了大亂子了。”她出來半夜，旁人不說，茜虹之前被她打發出去了，後半夜定會進去服侍她的，若是被她發現自己失蹤嚷將起來，這平城登時便要亂套了。
夏昱還未及答話，就聽得外麵遠遠地傳來喧嘩聲，甚至蓋過了戲台上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兵器與鎧甲碰撞時發出的鏗鏘聲，蕭婧頓時責備地看了夏昱一眼：“你看。”
夏昱無奈笑笑，牽了她便向外走去。
他走在前，一隻腳剛踏出門檻便收了回來，隨即踢上門一個旋身將蕭婧護在角落裏，示意她不要作聲。
然而，已經遲了，一截刀刃突然穿透薄薄的門板砍進來，夏昱眸光一沉，臉色一瞬間嚴峻地可怕。
以蕭婧如今的身份，他就算武功再高出一倍，也不可能瞞過所有明暗侍衛帶她出來。而且，他也不可能讓她身陷險地，所以出來前他已通知了閑雲野鶴和貼身保護蕭婧的暗衛，讓他們暗中跟隨。
除了他們，不會再有人知道他們離開了驛館。如今，這些殺手突然出現，是因為對方布置的人手太多，無意中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還是……自己人中有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