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改革
晌午的日頭正好,與夏昱並肩行去,靴子踩上積雪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如同一隻小小的手攪動心湖,泛起漣漪層層。
若是這一生,都能這般風平浪靜,該有多好。
“準備什麽時候禪位?”夏昱狀似隨意地問。
蕭婧亦不假思索地答:“自然是在封禪大典上……”隻說了這一句,她欣喜的語聲便戛然而止。封禪大典,她計劃在那時用一紙詔書將皇位禪讓給蕭馳,讓真正的蕭氏子孫重新得回皇位。
然而,那是否就意味著,曾經扭曲了的曆史將被糾正?
這是在她剛剛來到這個異時空不久時,那個神秘的陌先生說過的話。這一路走來,經曆了太多腥風血雨和爭權奪利,她幾乎忘記了這些,直到如今才鬼使神差般想起,心情一瞬間墜落至冰點。
夏昱覺察出了她的不對勁,停步看向她時眉間已起了淡淡的折痕。“怎麽了?”
被他那樣關切的目光一看,諸般滋味一齊湧至心頭,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便是苦澀。自那夜兩人坦承心跡後,他便再也沒有戴麵具,隻見長長一條疤痕橫貫過俊秀臉龐,平添了幾分滄桑。
大婚那夜,左擁右抱的男子秀逸出塵,眉梢眼角盡是魅惑。那是生來就注定要讓女子傷心的容顏,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因為她弄成現在的樣子。
等蕭馳登基後,我也該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去了……蕭婧這樣想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夏昱是這世上的至情至性之人,什麽樣的瘋狂行徑都做的出來,若是眼下就告訴了他,他不定會作出怎樣瘋狂的舉動來阻撓她。
“怎麽了?是身體不適?”她左右為難的神情落在夏昱眼底,加重了他眼底的陰霾。
“……沒有,隻是想起還有那麽多事要做,有些擔心罷了。”她勉強勾起嘴角,微微低了頭錯開目光。
她這樣的回答並未能打消夏昱的疑心,然而他深知她性子倔強,既然選擇隱瞞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於是隻是抬手將她擁入懷中。
“萬事有我。”
簡短的四個字,卻是重於千鈞的承諾。蕭婧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咬牙忍住哽咽,在他懷中悶悶地“嗯”了一聲。
兩旁是朱紅的宮牆,腳下是滿地落雪,那一雙靜靜相擁的人影倒映在誰的眼中,攪起了漫天風雪?
之後的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葉青自然是順理成章地被放了出來。顯見得在這段日子裏,大理寺對他用了不少刑罰,幸而他本身就是醫者,所以傷勢已經好了許多。為了保證他的安全,蕭婧將他安置在了驛館,由夏昱和宋易親自照拂。
為防此案以後被有心人翻出利用,葉青身體複原後,便立刻易容改裝離開了帝都。蕭婧本打算去送他,然而一大早到了驛館時,卻已是人去樓空。
桌子上留的字條上,龍飛鳳舞的是宋易的筆跡,寫的是“我去送他,去去就回。”而葉青,卻連隻字片語也吝於留下,
除卻他精妙的醫術,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男子,舉止文雅有如書生。不同於夏昱的玩世不恭和宋易的油腔滑調,他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起君子二字。
他這樣的人,本應雲遊天下以救人為己任,卻因為她卷入了奪嫡之戰中,身陷牢獄數月。如今,他就這樣走了,這些天來,蕭婧一直忙於政務,連一聲謝謝和抱歉都沒來得及和他說。
禪位一事說來輕巧,做來也容易,不過是一道詔書就罷了,蕭婧心裏卻另有主意。她希望能在臨走之前,將朝堂上所有不和諧的因素全部除去,留給蕭馳一個太平盛世。這是她的初衷,也是她能為蕭馳做的最後一件事。
盡管之前蕭馳的舉動,已經不可避免地讓她心生芥蒂,然而,她還是選擇相信,蕭馳仍然是她唯一的馳哥哥。畢竟,假如他真的有異心的話,完全可以借助試劍齋的勢力將她在路上謀殺,或者趁她不備時下毒。
這個世上,除掉一個人的方法太多,尤其是之前對他完全不會設防的蕭婧,想要下手有太多的機會。
通過那件事,她也終於明白,蕭馳並不是無所作為,隻不過,他的行為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成為那個能替她下狠心誅除異己的人。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麽,她都沒有權利譴責他。曾經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為了她不惜染指汙穢,投身於陰謀算計之中,她還有什麽資格去質問他?
蕭馳能為她做到的,她蕭婧也可以做到。
凡為帝王者,若是過於心慈手軟,即便不是亡國之君,也隻是禦座上的一個傀儡罷了。她的馳哥哥,應該成為治世的明君,所以,那些不好的事,就讓她在離開前做完吧。
冬天的末尾,最後一場雪還未完全化去,朝堂就迎來了一次徹底的改頭換麵。
新帝公然推行新政,將原有的朝廷機構加以改造,實行三公九卿製。百官以丞相、都尉和禦史大夫為首,其下有九寺五監,原有的六部已化入其內。
表麵上看來,這不過是新帝對於國家機構的改造,然而蕭婧的意圖卻在於徹底瓦解蕭淙的勢力。蕭淙最大的支持者便是六部尚書,眼下這樣一來,六部尚書雖仍在朝中任職,卻已不複過去那般位高權重,而是要屈膝於丞相龐楚、都尉淳於昭和禦史大夫鄒原之下。
朝中格局既定,當初以蕭淙為攝政王之議,自然是不複再提了。蕭淙雖然得以封王,但權力已被架空,黨羽也被剪除,實際上隻剩下了空銜。
至於九寺的寺卿,蕭婧雖並未做太大變動,但卻擴大了少卿的權利。原本每寺有兩名少卿,都要無條件地聽從寺卿的指令,如今少卿一職被擴大到三人,等同於每寺都被植入了蕭婧的人,雖然看上去微不足道,但也絕對避免了一人獨斷專行的可能。
春風吹起時,朝堂上已是一派新氣象,舉行封禪大典的日子,也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