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子殷恪

  清晨風寒的庭院中，殷恪接過小廝手中牽著的韁繩翻身上馬，看也不看地丟下一句話：“你回去吧。”


  蕭妤眸光一黯，纖纖十指放開了他的衣擺，在嘴角上勉強擠出笑容道：“好，你路上要小心些，這次要去十天，衣服藥品都在包袱裏，你要記得……”她的話還沒說完，殷恪已經胡亂應了一聲，便打馬出了侯府。


  蕭妤悵然地望著他的背影，一旁的侍女采蘋已經憤憤不平道：“公主殿下何必自苦，橫豎駙馬也是不會領情的。”


  蕭妤神色一冷：“放肆，本宮和駙馬的事豈容得你妄議！自己掌嘴！”


  武安侯夫人從一邊的回廊中走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自行掌嘴的采蘋，淡淡道：“多嘴的丫頭是留不得的，今日她在主子跟前尚且這般，若是到了旁人那裏，指不定會說出什麽來。”她的語聲不怒自威，其間的寒意讓采蘋瑟瑟發抖起來，忙膝行到蕭妤腳邊拉著她長裙的下擺告饒。


  蕭妤與武安侯夫人對視一眼，略略低垂了眸：“來人，將她帶下去，”她停頓了一下，紅豔唇畔迸出四個字，“亂棍打死！”


  看著采蘋被拖下去，武安侯夫人臉上才有些微笑意：“這樣就對了。”


  蕭妤亦乖巧地向她笑了笑，上前挽起她的胳膊，“阿妤年輕不知事，事事都要母親大人提點，真真慚愧得很。”


  武安侯夫人滿意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拍拍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是恪兒的夫人，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你也莫要怪我狠心，須知事都是壞在這些身邊人的口中的，眼下就有個現成的例子擺在麵前。”


  蕭妤眼睛一亮：“可是有關蕭婧的？”


  武安侯夫人點點頭：“可不就是那位過去風光的了不得的韶華公主，雖然清河郡王寧可背上謀反大罪也不肯帶累了她，可由不得她身邊那些婢女嬤嬤都招了個一清二楚，今日皇後娘娘就要將此事奏報皇上，端看皇上如何定奪了。”


  她的眸光在蕭妤臉上一轉，意味深長笑道：“幸好皇後娘娘拿得定主意，讓恪兒娶了你進門，殷夏兩氏聯手，總比各自為政要好得多。”


  她的語氣雖然輕鬆，聽在蕭妤耳中便是暗自一凜，忙陪笑道：“那是自然，有公公和舅父在朝中，要保哪位皇子登基不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武安侯夫人卻別轉了目光，淡淡道：“這些是前朝的事，咱們女眷不便談論，若不是蕭婧那丫頭從前太過囂張，本夫人也不願與她為難，如今要怨什麽，也不過是牆倒眾人推那一句話了。”


  蕭妤看她的樣子情知不好再就這件事說下去，便笑了一笑，將話題岔往別處去了。


  殷恪雖是衛尉寺的都尉，但因著他武安侯世子的身份，所以並無須日日去衛尉寺報到點卯，況且他也算是新婚，今日這去東大營訓練新兵的任務也落不到他頭上。隻是他在府裏日日都見到蕭妤在眼前來去，他若是去練武她必來端茶拭汗，想去書房躲著她也要來磨墨剪燭，倒不如躲了出去幹淨。


  他並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譬如今天早上看到她這樣冷還出來送他，心下並非沒有愧疚。隻是一想到因為這樁賜婚讓他錯失了蕭婧，他心底的那點愧疚就變作了不甘，再也無法放軟了心腸麵對蕭妤。


  他心中煩躁起來，索性在大街上縱馬狂奔，待經過一家熟悉的成衣鋪子時卻下意識地勒了韁繩，怔怔地向那邊望著。


  他記不清和蕭婧一起來過這裏多少次，那些久遠地仿佛前世的時光，是他今後暗淡人生中唯一歡樂的來源。她曾瞞著皇宮裏的所有人偷偷溜出來，這間成衣鋪子便是他們碰頭的秘密據點，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穿了男裝時的英姿颯爽，雖然每次隻是短暫的相會，亦足以他回味留戀。


  背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回頭，便怔在了原地。


  一身月白長衫的蕭婧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粉黛不施的一張臉顯得越發清秀。殷恪恍若置身於夢中，根本不知自己如何邁步，瞬間就到了她麵前，啞聲問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蕭婧微笑了一下：“我是專程來找你的，隻不過不好在你家門前和你說話罷了。”


  殷恪剛想問她如何能追上自己，已經看到一個衣著落魄卻難掩挺拔身姿的男子從街角轉出來，以衛護的姿態站在蕭婧身側。蕭婧踏前一步，介紹道：“這位是楊一刀楊大哥，這位是武安侯世子殷大哥，”作了簡單的介紹後，她把眸子轉向殷恪，難掩其間憂色，“我有事想問你，關於……清河郡王謀反的事。”


  聽她提及此事，殷恪神色一凜，忙將她拉到路邊低聲道：“你為何回來，難道不知道他們是在針對你嗎？”


  聽到他這樣說，反輪到蕭婧迷茫地睜大了眼睛：“針對我？”


  在臨時投宿的客店廂房裏，蕭婧聽殷恪原原本本地講了事件始末後，臉色越來越凝重起來。殷恪勸她道：“這種時候你還是最好不要露麵，畢竟我姑姑並沒有真憑實據能證明你們……亂倫，”他說出那兩個字時語聲微微停滯，隨即轉為急切：“姑姑一直都很疼愛你，她一定會幫你澄清這件事的，在這之前你還是……”


  “疼愛？”蕭婧揚眉反問道，“每個人都口口聲聲說我是備受寵愛的公主，可是眼下怕是眾矢之的也不為過！你以為我隻要躲起來不出現事情就會了結了？”


  殷恪一時語塞，蕭婧不容得他再開口，開門見山道：“憑我們以往的交情，我隻求你一件事，帶我進宮去！”


  殷恪還未來得及回答，楊一刀已經反對道：“現在擺明有人要你死，你還要送上門去？”


  蕭婧回眸望著他，懇切道：“楊大哥，我很感激你這一路上陪我回來，可是……我有自己的原因，我知道我耽誤了你許多事，我可以給你酬……”


  她一語未畢，楊一刀臉色已驟變，不待她說完便憤然起身越窗而去，不見了蹤影。


  殷恪啞聲開口道：“就算你不想用公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府，也可以讓夏昱幫你，為什麽……來找我？”


  聽他提及夏昱，蕭婧眸光微微閃動，半晌才答非所問道：“殷大哥，你幫，還是不幫？”


  殷恪凝視她良久，才苦澀道：“你明知道，凡是你所要求的，我都願去做，又何須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