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潔癖之人
蕭婧微微皺了眉，開口問道：“你是誰？”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男人忽然愣住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僵持片刻後，他忽然用雙手捂住臉，出人意料地哭起來。看著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麵前大哭，這次輪到蕭婧目瞪口呆了。
說實話，這位蓮公子哭起來……很特別。
用手背拭淚時，他還不忘將手指翹成蘭花指的模樣，分外嬌嬈。他的眉眼原本就生得清秀，配上這樣的動作，讓蕭婧幾乎以為他也是女扮男裝的。
但似乎愣住的隻有蕭婧一個人而已，鄰座一位身材高大的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將桌上的茶壺狠狠向地下一摜，指著蕭婧道：“你是哪裏來的臭小子，竟敢惹蓮公子哭，不想活了？”
蕭婧被他如雷鳴般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發現自己陷入了千夫所指的境地。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她怒目而視，好像她犯了了天大的罪過一樣，更有甚者已經撩起衣袖，看上去要來狠狠打她一頓才能出氣。
蕭婧本能地閃身躲在又圓又胖的蘇滿福身後，指責他道：“你是開黑店的嗎？我又不是不付錢，至於這樣嗎？”
蘇滿福看著場中眾人群情激奮的樣子，暗自為地上粉身碎骨的茶壺心疼，不由得跳腳道：“關我什麽事，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我花了那麽大價錢才請來蓮公子演奏一曲，你倒好，活活搞砸了我的生意，”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揪著蕭婧的後衣領把她拖到眼前，質問道：“你是不是那個姓姚的婆娘雇來搗亂的？”
蕭婧氣惱道：“什麽婆娘，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到那位剛才還哭得梨花帶雨的蓮公子身上，卻發現後者早已沒了眼淚，正勾起嘴角向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不由得心頭火起。
看樣子這位演技十足的蓮公子似乎是酒樓請來表演的，那麽周圍這些虎視眈眈摩拳擦掌的人顯然都是他的仰慕者了。這位蓮公子之所以生氣，大概是因為自己在他表演時睡著了，公然表示沒把他放在眼裏的緣故吧……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家夥也太自戀了吧……
蕭婧看了看眼下的形勢，果斷掙開了蘇滿福，走到蓮公子麵前，滿臉堆笑道：“其實……我是故意這麽做的。”
蓮公子微微一怔：“什麽？”
在場眾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蕭婧不管他們的反應，自顧自說下去：“其實蓮公子的鼎鼎大名，我怎會不知呢？其實，我是特別崇拜公子你的，你的表演我幾乎次次都到，隻不過我人小名微，一直都沒能博得公子的注意，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蓮公子揚起一邊形狀優美的眉毛，疑惑地看著她。
蕭婧索性做戲做到底，上前一把握住蓮公子的手，努力在眼底堆出些水汽來。幸好她剛剛睡醒，做到這點還不難。隻見她感動地盯著蓮公子，歎息道：“今天能和公子說上話，真是我三生有幸。”
或許是她這話說的太過煽情，蓮公子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蕭婧又道：“我為公子預備了件禮物，就放在門外的馬車上，請公子稍候片刻，我這就命家丁抬進來。”
說完這番話，她也不管對方的反應，腳底抹油就出了酒樓。酒樓旁邊雖有小巷，蕭婧自忖小巷或許走的快些，但若是被抓住就無路可逃，索性大大方方擠入街頭熙攘的人流中，沿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一連走過了三個街口，她才放慢了腳步，頗為痛苦地揉著上腹。看來這具身子有點胃下垂的毛病，剛才那一頓她吃的太撐，又連著走了這許多路，胃部已隱隱作痛。她的念頭剛剛轉到這裏，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判斷，胃部越發墜得難受起來。
她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了，挪到路邊坐下來，竭力忍住喉嚨深處的不適之感。
一雙繡著月白色雲紋的錦鞋忽然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中，長袍下擺的紋樣看起來似曾相識……與此同時，一個清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不是仰慕本公子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蕭婧胃裏難受得緊，仿佛動一動都要天翻地覆了，所以隻是低著頭不作聲，指望用沉默搪塞過去。蓮公子身旁的小廝見她這樣子，不耐煩地上前揪住她衣領將她提起來，硬是把她推到蓮公子麵前，喝斥道：“我家公子賞臉和你說話，沒聽到嗎？”
蓮公子看到她臉色發黃，不由得皺了皺眉，輕蔑地揚起了下巴。“看你這副樣子……算了，你好好向本公子道個歉，這件事就算了，本公子向來是天下第一號大善人，不會和你這種升鬥小民計較的。”
蕭婧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蓮公子皺眉道：“什麽？”一邊說著，他已下意識地傾身向前。
他身上的熏香味道很濃，蕭婧再也忍不住胃裏的翻騰感，一張口便將之前吃的午飯吐了出來，恰恰噴上了蓮公子的衣裳。
蓮公子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衣服，連捂鼻子都來不及，那件精致的織錦長衣從胸口到下擺，都沾上了嘔吐物。短暫的沉默後，濃烈的異味撲麵而來，蓮公子陡然發出一聲可與女子相媲美的尖叫，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仍牢牢抓著蕭婧衣領的小廝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良久才反應過來，將蕭婧丟到一邊，連忙上前從地上扶起自家主子。
這一幕鬧劇吸引了眾多人圍觀，方才從酒樓裏一直跟過來的高大青年見蓮公子竟被如此對待，當下攥緊了拳頭就向蕭婧走來。跌坐在地上的蕭婧見他舉起缽頭大小的拳頭，頓時嚇得抱住頭大叫。
那人一拳尚未揮出，手腕便被人狠狠鉗住。那青年正待破口大罵，卻見攔住自己的人衣衫胸前繡著一簇火焰樣的花紋，頓時泄了銳氣，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那樣的紋飾在帝都的代表意義再明顯不過，對方是宮裏的侍衛。
一輛馬車分開人群駛到蕭婧身旁，蕭馳從馬車上下來，將蕭婧從地上扶起。待他們二人都已上了馬車，那侍衛才冷冷一笑，指端加力捏斷了青年的手腕，在對方的慘叫聲中上了馬車。
這一出鬧劇一波三折，讓圍觀的人群看得意猶未盡，待他們回過神來想關心一下那位蓮公子時，才發現他和他的小廝早已不知了去向。